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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六拧眉想了会子，自言自语般道：&ldo;这也罢了，我不懂的是，这白四爷为何好像对素闲庄格外上心……像是维护素闲庄那小丫头一样，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渊源？&rdo;杜云鹤瞥他一眼：神色有些不快似的，也不答话，只轻哼了声，拂袖转身自去了。赵六目送他的背影，叹道：&ldo;我又戳了什么老虎鼻子眼儿了不成？这话难道也冒犯了他了？姓白到底是有什么了不得……&rdo;一句话没说完，杜云鹤已经回过身来，两眼冷冷地瞅着他。赵六将剩下的话噎在嗓子眼里，翻着眼皮望天，倒果然没再说下去。话说这日，云鬟正跟跟林嬷嬷，露珠儿两个，在青玫的屋子里，准备拾掇青玫的遗物。然而云鬟看了半晌，见青玫的旧衣、汗斤、昔日所用等物尽在，睹物思人，心里不免难过。林嬷嬷早知其意，便故意想支开她，因道：&ldo;凤哥儿你不会收拾东西，且自出去花园内逛逛罢了。&rdo;云鬟正看着青玫素日做针线用的簸箩，闻言忽道：&ldo;奶娘，别收拾了。&rdo;林嬷嬷一怔，云鬟道：&ldo;就把这儿原样留下就是了，左右庄子里也不缺一间房使，如今人都没了，且留着这房间，权当个念想儿……也好。&rdo;林嬷嬷张了张口，复低头轻叹了声，对露珠儿道：&ldo;罢了，就听姑娘的。&rdo;众人才出了房间，将门带上，就见有个小厮从外来到，说：&ldo;知县大人来了，要见小主人，陈叔叫我来知会一声儿。&rdo;且说此刻，知县黄诚果然正在客厅之中等候，陈叔有些忐忑地立在旁侧，他心中实则很不愿跟衙门里的人打交道，只因总不知是吉是凶，何况青玫的事儿才了。顷刻云鬟竟自出来，两人厅上坐了，陈叔跟李嬷嬷便守在门侧。这一会儿，日影偏斜，暖风轻轻，外头树上的蝉鸣阵阵传来，除此之外，再无人声，更觉清幽寂静。黄知县原先不觉，然而来了这两次，忽然有种&ldo;世外桃源&rdo;之感，只觉心头的重负也一点一点散开，随风而去，化于蝉唱日影之中了。黄知县定了定神，方道：&ldo;凤哥儿休怪我来的唐突……&rdo;云鬟垂眸道：&ldo;大人何出此言。&rdo;黄知县一笑，看着她恬淡端庄的神情，思忖着说道：&ldo;上回我来……因一时心迷意乱，闹得十分不像话，却也知道你不比常人，只怕不会怪我。&rdo;云鬟颔首示意：&ldo;大人委实不必介怀。&rdo;黄知县暗中吸了口气，才又说道：&ldo;凤哥儿你可知，我方才去何处了？&rdo;云鬟摇头，黄知县道：&ldo;我又亲去了小周村，到那小鬼杀人的张家查探过了……幸而不负，已经有了些头绪。&rdo;云鬟闻听此话，才有些惊奇之意，黄知县心头宽安，微笑道：&ldo;我也不知为何，经过素闲庄的时候，心中便极想着过来，想跟你先说一声儿。&rdo;云鬟道：&ldo;多谢大人心中记挂。&rdo;黄知县凝眸看了她会子，忽然说道：&ldo;凤哥儿，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rdo;云鬟仍是谦和平静，垂首道：&ldo;大人请讲。&rdo;黄知县踌躇片刻，才鼓足勇气似的说：&ldo;凤哥儿，倘或我果然将鬼杀人的案子查的水落石出，你可否答应我……将、将你所知道的关于陆兄之事，尽数告诉我？&rdo;这一番话，黄知县说的小心翼翼，又仿佛极艰难，然而却终究说了出口，他说完之后，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鬟，等她回答。却见云鬟沉默了会子，点头道：&ldo;好。&rdo;这柔和的应答传入耳中，黄知县听到自己心中&ldo;砰&rdo;地一声，不知是释然，还是如何，却蓦地站起身来：&ldo;既然如此，我先去了……&rdo;云鬟起身相送，望着黄知县迈步往外，忽问：&ldo;大人原先说有心无力，现在如何改了主意？&rdo;黄诚闻言止步，他回头看一眼云鬟，并未立即回答，只又转身望着厅外，眼前一地灿阳，如满地烁金，暖熏安谧的气息扑面而来。黄诚目光闪烁，道：&ldo;原先我一味沉湎过往，无法释怀，亦无法往前一步，前日在此地，被你问了那几句话，我才发觉……我竟是如此、怯懦自私……&rdo;他双眸微红：&ldo;陆兄不悔为我，而我再痛心疾首、龟缩不前，却也无法改变过往之事，如今，我想……或许以后我可以、可以……陆兄虽去，但我深明他的志向，他的性情为人，我……想把这条残命，连同他的份儿，一并活出来。&rdo;这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可意思已明。云鬟微睁双眸，瞪着黄诚的背影，却见他抬起头来，似深吸了一口气，昂首又道：&ldo;他总说我处处都比他强些，我虽并不如此狂妄自大，然而毕竟还得这条性命在，或许以后可以……多一分一丝的力气也好，一点萤火微光也好，倘若有一日我泉下同他相见，或许我可以跟他说一声：我毕竟已经尽力而为，……也不至于……无颜以对。&rdo;黄诚说到这儿，泪顺着眼角沁入鬓发，而他一笑拂袖，快步出厅而去。且说黄诚回到县衙，便叫仵作上前，详细问他查探所得，因看了一遍记录，又想了会儿，便问：&ldo;照你所说，这张老大致死之因，是被斩首，那么他的四肢，是在斩首之前被砍掉，还是斩首之后？&rdo;仵作一愣，没想到知县竟会如此问，一时并未回答，忙拧眉又细想了会子，才恍然道：&ldo;有了，张老大是先断了右臂，然后才被斩首……其他的左臂跟下肢，却是死后才被斩断。&rdo;黄知县抬头看着：&ldo;因何知晓？&rdo;仵作道：&ldo;张家墙壁上血溅的情形，以及右臂断痕不甚平整，故而推测死者在被砍断右臂之时，定然还活着，所以曾剧烈挣扎……而其他左臂跟下肢，断面齐整，可见那时候凶手、咳，疑凶下手的时候，张老大已死。&rdo;黄知县点了点头，低头翻看记录卷宗，忽地冷笑。秦晨在旁看的蹊跷，便道：&ldo;大人怎么笑？&rdo;黄知县缓缓说道：&ldo;都说是城隍庙的小鬼杀人，但倘若是鬼神要取人性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也算看过些话本传奇，但凡鬼神索命，或附身令其自寻短见，或吸其精气摄其魂魄，不过易如反掌而已，又何必特意用斧头劈砍，且又先断一臂再斩其首，这法子未免太过拙劣……&rdo;秦晨双眼圆睁，却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黄知县又道：&ldo;何况……&rdo;黄诚欲言又止，心底却想着白日在张家所看案发现场的情形：凶手虽然狡猾，行凶过程却绝非天衣无缝，而他已经找到了，凶手所留下的破绽。秦晨惊叹之余，忍不住问：&ldo;何况什么？大人说这张家的凶案不是鬼杀人……但如果不是鬼怪，那张家儿媳妇又怎么会无故失踪呢？&rdo;黄诚不答反道：&ldo;先前张媳跟张老大在城隍庙中争执，是张媳推翻供品，若鬼怪欲追责，如何反杀了张老大？而且，张老大的卧房之中，缺了一样东西，你且过来……&rdo;秦晨忙上前，黄诚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话说秦晨领命出了书房，正仵作也随之出来，秦晨将走之时，想到一事，便停了步子。秦晨回头望着仵作，因笑说：&ldo;老陈，你倒是有些真人不露相，竟然这样心细大胆的，连那是怎么死的都能看出来呢？&rdo;仵作笑道：&ldo;秦捕头是抬举我了，我哪里有这么心细，不过知道是被砍头死的罢了。可知大人问我的时候，我也捏着一把汗，急得了不得。&rdo;秦晨瞪大双眼，问道：&ldo;那你怎么又会知道是先被砍掉了右胳膊才被砍头？莫非是胡说的？&rdo;仵作忙摆手，解释说道：&ldo;这却不是胡说，不过是我急的没法儿的时候，忽然想到《疑狱录》里曾写过：凡检验疑难尸首，如是被刀刃等所伤……又说如果脖颈下面皮肉卷凸，两肩并耸，就是生前被杀，如果……&rdo;仵作不觉得意忘情，一时卖弄，洋洋说到这儿，便见秦晨一愣目瞪口呆，显是不明白。仵作便忙停口，笑说：&ldo;秦捕头你原不知道，这是咱们朝第一位验官严大淼所写的有关验尸的书册，前日我因被这案子吓的不知如何是好，便死马当作活马医地翻看了几页，倒果然是救了命了。&rdo;秦晨这才明白，便啧啧称奇道：&ldo;真真儿的隔行如隔山，这什么书册里都有写的这样明白？&rdo;仵作道：&ldo;自然不是全的，不过有些倒的确有用，比如今日，总算在大人跟前儿没丢了这老脸。&rdo;秦晨闻听大笑，拍了拍仵作的肩膀：&ldo;你果然是保住了颜面，做的也好，再往下且就看老子的了，只望老子也有个什么……叫什么来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