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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李崇文将旗前倾,豹子都立时发动。
大唐军制,骑兵一般分为战骑,陷骑,游骑。其中游骑为轻甲骑兵,负责骑射远程输出。陷骑,多为人披铁甲、马不披甲的快速重骑兵,使用槊、戟等长兵,负责配合突击。战骑,一般就是具装甲骑或半具装甲骑,即人马皆披铁铠,或者人披铁铠,马披半甲,亦使用马槊等长兵,是骑兵突击的矛头与刀锋。典型的突击阵型,以战骑居前,陷骑次之,游骑最后。
豹子都如今还养不起具装甲骑,战骑、陷骑几乎不分,只是最前的马匹或罩皮甲,或披皮毡,亦有些挂了面帘与铁当胸的。六百余骑,人人铁甲,端端正正组成三个锋矢阵,借着缓坡,马速渐渐提起来。
前营最前,中营稍后靠左,郑二左营的五十骑靠右最后。伏在马背,屠子哥微眯双眼,注意观察战场,同时紧盯大李的将旗。身处战场与站在城头真是不同,在土垄上视野还算开阔,一下来就垮了。除去前方的奔马、高扬的烟尘,灰土扑面,碎石崩飞,郑副将完全无从辨认方向。人啸马嘶,一片混乱。看看左右铁蹄飞腾,这他娘的若是摔了,定然死得不能再死。忙偏头望,很好,左营五十骑紧紧跟在身后与两侧,谨慎控制马速保持阵型不乱。郑全忠小猴子颇有几分天赋,弓腰俯身,后腚微微离鞍,身体随着马匹起伏而动,拉着两匹空鞍战马跑得欢快。
善哉,善哉!
豹子大旗当先,从一众骑阵边缘掠过,郑守义眼前顿时一亮。
入目正是一队成德甲骑的侧翼,豹都拦腰撞了进去。
这正是前来堵截铁枪都的成德军。右翼混乱,成德甲骑出阵后却被战场遮蔽视线,还没碰上目标,半路就被豹都截了胡。豹子都从侧向杀到,成德甲骑全无防备。丈八大枪借着马速轻松破甲,利落地从千余敌军丛中透阵而过。郑二位置很好,竟连出手的机会都无,就已与敌骑错身而过。
铁枪都的短枪再短,也有丈长,遇上只有弓刀的轻骑直如砍瓜切菜一样。不过他们冲了数合,固然斩获颇丰,却也渐有疲态。薛阿檀杀得浑身浴血,头脑却很清醒,借着豹子都这一击,铁枪都在奔驰中再次收拢了阵型,往河东军的右军绕回,顺路又砍捅翻了一阵成德轻骑。薛阿檀甚至将一敌将的首级挑在枪头,耀武而归。
对此,乱军之中的郑二并不知道,李崇文甚至也看不到。作为豹子都的刀尖,大李的心境无比坚定。数万人会战,说他这几百兵是九头牛上的一根毛或者夸张,但一个不慎就要粉身碎骨却是不假。尤其作为客军,一旦遇险都未必有人来救。此次出手已足足对得起陇西郡王的钱粮,现在,他要将弟兄们妥妥当当带出去。
对此,李什将信心十足,出发前,早已规划好了路线。
透阵而出!
豹子都调正方向,从成德步军阵前百余步处掠过,全速向东北疾驰,要从两军阵前横穿出去。
一击走空的屠子哥小心调匀呼吸,稍稍调整持槊的位置,似乎更舒服些。疾驰中,各方乱兵左突右冲,郑二也顾不上敌我了,该谁谁去吧。看一骑近,轻点槊尖,准确挑破那人脖颈,喷出一腔血雨。又一人近,槊锋送入胸腔,借力一滑,两尺余长的槊锋顺势将敌豁开,零碎掉了满地。哎,屠子哥有点眼花,刚刚这骑怎么像是河东的胡骑呢?管不了喽。又来一敌,仍借马力将槊头一推,点在面门,半拉脑袋飞起。噫,有甲。槊尖偏开掩心镜透体而入,二哥借势撤力,待二骑错身,黑手加劲将槊抽出,手法圆融丝滑,十分精巧。
忽闻啸声窜近,郑二忙把头低。
“当”的一声,这是箭头砸在铁盔磕飞。咳,狗日地真准,低头慢点命就没了。这是哪个歹人射的,虽是白天,但乱军中也寻不到凶手,二哥恨恨俯身马背,竟是头也不敢抬起。许是黑哥过于醒目,不知怎的,一时间叮叮当当数只羽箭飞来,压得郑二狼狈不堪,身上明显中了几箭,好在有甲。
郑副将凭着眼角余光辨识方向,带队猛冲。等再抬头,坏了,李大的旗呢?一时哪来得及找,压下心中慌乱,屠子哥看看大体方向不错,右边是成德大阵,那向前冲吧,赶紧先出去再说。
大枪开路,郑屠子闷头催促马爷快走。
一小队不知是哪边的轻骑又撞过来,郑二大枪刺出,干脆利落再穿一阵。
眼前顿时清净。
所有嘈杂都已甩在身后,侧眼再瞧,不见追兵跟来,郑二这才有心去寻李大的豹子旗。还好,就在左后方不远,数百骑正往左翼后阵行走。不敢耽误,郑副将一声招呼,就追上去。感觉胯下马爷有点力乏,叫一声“马来”,郑全忠催马快走两步赶上,将匹空鞍马递到郑哥手里。
干净利落换了坐骑。借机又看,老弟兄都在。周儿、王儿一直跟在身边,舅子、郭屠子、刘三、老马匪都在。刘四呢?哦,又他妈躲在后头。算了。再看看,武大郎挺行啊,怎么刀口都没沾血么?忘了,这是个使弓的。这场景用弓,真行啊这厮。忍不住想,背后这箭不是这混蛋射的吧。
重新与李崇文汇合,豹都从阵后绕回右翼,抓紧补充食水,清理甲仗。别看这短短片刻厮杀,人人都是一身透汗。脱力不至于,累是真累。辅兵抱着水囊干粮就围上来,将士们抓紧吃喝。
郑二几把从身上抓下箭杆数根。札甲的铁叶甚厚,一般骑弓只七八十斤力道,无法通透,便是一石的步弓亦难,都被甲叶磕飞。还挂在身上的,是偏巧嵌在甲叶缝隙里,但因里面还有皮革衬底,并未造成伤害。只是盔顶的一道凹槽非常刺眼,甲叶上的道道划痕也甚唬人。背后一支见摸不到,刘三眼急,帮着取下,却是从背上掩心镜与身甲中间钻进去卡住,真是诡异。
却说观战的陇西郡王李克用。他所在土垄是战场高地,视野比王教主大占便宜。从上看去,本来豹都几百骑也未必瞧在眼里,忽见个黑厮使一仆引空马二匹,领数十骑,一个小阵跟着两个大阵,怎么看怎么扎眼。人不多,却部伍严整,先后穿透数阵全队几无伤亡,尤其这厮身中数箭仍不旋踵,甚是威武。
其实豹子都上下都很精锐,可能是郑二的形象过于耀眼,引得李郡王侧目,竟忍不住从马上站起身来,指着黑厮叫了一声:“孝儿么。”
李存璋闻言,默默不语。
盖寓眼神微垂,道:“大王,该动了。”
李克用回过神,先向盖寓示意传令,再转头对刚刚回到身边休息的李存贤道:“贤儿,那长人是哪个?”李存贤怕弄错,抬首看清,道:“父王是说豹都那又黑又长,还带了两匹空马突阵之人么。”
独眼龙捋须道:“是他。”
李存贤道:“禀父王,那是豹都一副将,唤作郑守义,幽州人。”
李克用奇道:“副将,怎么才数十骑?”真不怪人惊异,一个副将,纵然是骑将好歹也得上百兵吧,李鸦儿从军二十余年,五十骑的副将真是头次看见。这豹子都他了解过,是刘窟头手下劲旅,在幽州跑得快,建制完整,没受什么损失。吃空饷吃成这样么?这厮如此手黑?这般能打,不像啊。
李存贤解说:“他原是队头,新近才升了副将,未及招兵,故而人少。”
独眼龙长舒一口气浊气,“哦。”这就说得通了。回首又看一眼正在整顿装具的屠子哥,重新望向前面。
就在两人对话的当,旗鼓已几经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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