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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亲眼看着那怪物掏出了任西北的心,那时候的任西北还活着,眼睛虽然闭着,身体却还本能地抽搐,那是他终生无法忘记的噩梦。“我知道我该死,我会死的,等我解了我爸爸身上的诅咒,等我复活了大哥,我会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还不能死……”他额头上全是汗珠,原本惨白的脸上出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李小酒,李小酒……”如果不是李小酒,或许一切都很顺利,可就是李小酒,如今掌握着池承平的生死。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胡绥说:“池清明,你收手吧,你杀不了我们了。”池清明坐在地上,似乎又吐出一口血来,任西北继续朝他走,一直走到他跟前,匕首划过他的额头,贴着他的眼皮,抖动间,便沁出一颗血珠,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池清明仰头看着他,说:“二哥,你不想再见到大哥了么?”任东南忽然扔掉了手里的匕首,弯腰就将池清明扛在了肩膀上,池清明抓着他的衣服,嘶吼道:“我爸爸,我爸爸……”“不要杀他,”任东南扭头对李小酒说,“不干池承平的事,不要杀他。”池清明便不再挣扎了,右眼皮上的伤口又流出一些血来,顺着他的额头,滴落到台阶上。李部来了┃泥人出土任东南扛着池清明出了地下室,胡绥和李小酒紧接着跟了出来,胡绥问:“你要带他去哪?”“你们放心,等他办完了我要他办的事,我会把他交给你们。”胡绥看了看李小酒,李小酒说:“你们俩就这么去了,我不放心。你要是再被他三言两句蛊惑了可怎么好。”任东南说:“既不信我,跟着就是。”他们俩便紧跟在任东南后面,他们一直走到房子的后院,任东南才将池清明放了下来。池清明的身体似乎已经有些吃不消了,靠在墙根上坐着,一直剧烈地喘息着。任东南问:“是这里?”池清明说:“时辰未到,你要强行将大哥挖出来,我不能保证他能复活。”“自从你告诉我这件事之后,我已经查过,至亲之血喂养,即便提前挖出来,也能复生。少废话,作法吧。”李小酒冷笑一声,胡绥看了他一眼,低声问:“你笑什么?”“你说这任东南,为什么急着要把那泥人挖出来?”胡绥说:“他是看池清明撑不了多久了吧?”“他怕我叔叔来了之后,这泥人就保不住了。”李小酒说,“所以他急着在我叔叔到来之前,把这泥人带走。”“那……那我们要不要阻止?”他虽然学艺不精,也知道他们学道之人的基本准则,就是不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尤其是为了私人感情,用邪术去造邪物。他们这些卫道之人,要先讲法,再讲人情。“我倒是很好奇,看看这泥人到底是什么样。”李小酒说。胡绥其实也好奇,而且他这人向来感情用事,任西北死的那么惨,要真能复活,其实他没有什么意见。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妖怪。池清明靠在墙上,说了几样东西,任东南让李小酒和胡绥看着,自己就去准备了。池清明见任东南走了之后,便看向李小酒,说:“我爸爸……”“你放心,他的毒一个时辰才发作一次,刚发作过,下一次还早呢。”李小酒说着就蹲了下来,问:“值得么?为了池承平,做到这地步,不怕死了下地狱么?”池清明咳嗽了几声,嘴角又咳出一点血来,说:“我的一切,都是我爸爸给的,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也该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我命短,心肠坏,可我爸爸人很好,如果能拿我的命,换他多活几年,我求之不得。”“你是不是占卜过?”李小酒问,“你占卜的,你能活到多少岁?”池清明看着他,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靠在墙上,幽幽地说:“我小时候父母就没了,跟着我叔叔他们生活,我叔叔有四个孩子,家里苦,又被罚了很多款……”李小酒回头对胡绥说:“你瞧瞧,要开始卖惨了。”池清明却置若罔闻,依旧呆呆地说:“后来我一个人出去玩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深山里活到六岁的时候,又被警察给带到了孤儿院,是我爸爸收养了我,给了我一个安稳的家,你们不会懂得,他对我的意义,家对于我的意义。如果他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算有家么?”池清明一直都记得他初次见池承平的那个夏天。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树底下看连环画,孤儿院的陈阿姨对他说:“你是不是又想咳嗽了,还在树底下坐着,快进去吧,又有家庭来看孩子了,我看条件不错呢。”他从树底下爬起来,跟着陈阿姨往房子里走。他是不相信有人会收养他的,他身体坏了,老生病,个头小,性格也不算好,就连院长在介绍小朋友的时候,也常常会忽略他。但他愿意听陈阿姨的话,陈阿姨是对他最好的人,不会骂他,陈阿姨常跟他说,待在孤儿院里是没前途的,以后会很惨,找一个好的家庭被收养了,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有很多好东西吃,有很多连环画看,还有很多人的疼爱。他跟着陈阿姨进门,正好看见院领导领着池承平往里头走,池承平一眼就看见了他,笑着说:“小朋友长的很漂亮。”“他身体不大好。”领导很如实地对池承平说,“您里头看看,还有不少孩子呢。”池承平却问:“他身体是什么问题?”不等领导说话,池清明就一把冲上去,抱住了池承平的腿。池承平笑着蹲下来,说:“小朋友。”他也不说话,脸色通红地抱着池承平的腿。池承平总说是缘分,说他们父子俩有缘。他也不记得当时自己怎么有勇气冲上去,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池承平摸了摸他的头,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是极好看的笑容。亲父子是极深的缘分,养父子自然也是。李小酒坐在旁边,说:“如果他知道他养了个什么怪物,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池清明闻言幽幽地看着他,不再说话。任东南带着作法需要的东西过来了,开了法坛,李小酒拱了拱胡绥:“你去帮任东南。”任东南受了伤,挖泥人的时候显然有些吃力,胡绥看了李小酒一眼,李小酒塞到他兜里一张符:“见不对劲,就把这符篆贴那泥人身上。”胡绥点点头,见李小酒朝池清明走了过去。池清明跪在地上,也不知道念的什么咒语,法坛里的香呈现出一种十分诡异的姿态,他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一碗鸡血撒在地上,撒了一圈,任东南便站到那圈子里头,拿了铁锹开始挖。胡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任东南气喘吁吁,却仿佛急切地很,一点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势。胡绥见他有些吃力,便说:“我帮你吧,你歇一会。”任东南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胡绥还是抢过他手里的铁锹,帮他挖了下去。没多久就挖到了一块木板,他原以为是棺材,又挖了几下才发现不是,只是一块挡板而已。任东南却已经等不了了,直接扑倒在坑边,伸手将那板子用力掀了起来。烛火之下,只见一块大红的布裹着一个人,躺在坑底一动不动。胡绥只觉得背上发凉,扭头去看李小酒,李小酒已经走了过来,站在坑边盯着那泥人看。任东南将那泥人抱了出来,放到了地上,然后伸手揭开了上头的红布,里头却是一个被彩线缠绕的几乎看不清面目的人。之所以说是人,不是泥人,是因为那那彩线缠的并不紧密,隐约能看见里头的皮肤。任东南脸上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急忙伸手解开上头的彩线,一张人脸便露了出来。栩栩如生,和眼前的任东南,眉目有几分相似。胡绥想去摸一摸任西北的身体,看他有没有体温,任东南却猛地转过头来,厉声说:“别动他。”他说完抬头看向池清明,池清明跪在地上,去看任西北的脸。他脸上的情绪更为复杂,说不出是欣喜还是震惊。“还是太早了……”池清明说。任东南却没说话,而是爬起来,将他哥哥抱了起来。大概那泥人化作的任西北太重了,他脸上露出十分吃力的神色,腰腹间的血已经浸透了上头的纱布。“任东南,你要干什么?”李小酒问。“我要带我哥哥走。”“他只能被送到百花洲去。”李小酒说,“这才是你哥哥复生的唯一可能。”任东南说:“然后交给李部,让他来定夺我哥哥的生死?”“他未必是任西北。”李小酒冷冷地说。任东南不说话,冷着脸就要走,李小酒拦住他,胡绥也赶紧站到李小酒身后,拿着铁锹,说:“任教官,你听小酒的吧。”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地上跪着的池清明,忽然抱住了李小酒的腿,对任东南说:“快走!”李小酒脸色一震,道:“池清明,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任东南却抱着他哥哥就走,李小酒要拦住他,却被池清明抱住了腿,胡绥拿着铁锹战战兢兢,就要去拦任东南,就在这时候,任东南怀里的任西北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拱了起来,不止任东南惊呆了,就连旁边的胡绥他们也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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