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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煜却懂得未完之意,忍俊不禁,道:“我既生而为大曜之臣,定当全力对付外邦之敌。至于会否做那大逆不道之事,自然只能于萧墙之内。父皇生我养我,纵有千万般不快不得,亦难灭生养之恩,故父皇仍在,绝无倒戈之理。本王如此想如此说如此行,将军若是依旧觉得本王会倒帮外人,本王亦无话可说。但此人不惜掷费重金偷换粮食救我等性命,难道将军要恩将仇报?怕是底下兵士们闻说亦会对将军此举颇有微词罢。将者,智、信、仁、勇、严,白将军作为驻军第一把手,更需步步为营方是。”
在场众人不曾料萧煜竟当众毫不避讳,纷纷不自在起来。在他们眼光闪闪烁烁进进退退间,萧煜已为他们做了决定。“此人还是先随我回府,若是有任何嫌疑证据,本王将他交予诸位发落。本王,绝不姑息养奸,亦不会让任何大义之士受屈。”
“这……王爷,三思呐。”苗行源一拱手,老脸上满是忧愁着急。
程序今等人在上一战中未能亲历最后激战,但随着李容若一来便听闻苗行源底下副将廖起与他们说了一番眼见却未证实的猜疑。他们亦在寻思着此人是否真是安朱军师,这会儿晦暗不明中,他们自然是站在保险一派上,纷纷出言相劝。
奈何萧煜定要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众将最终只能妥协。但萧煜亦需答应他们的条件——不得让李容若离开王府,不得让李容若与除他与小镜子外的任何人接触,包括可陵。可陵属于李容若下属,只得在军中当个养马人,而养的马,来来去去只能是那两匹,其余马匹一律被他人看管半分不能动。
可陵叹气一声,望着眼前陌生的两匹战马,一边心头担忧自家主子一边操起水桶中的马刷为马梳起毛来。他忽而为自己先前非要跟来的想法哭笑不得,与其养马不如去执行任务要更好。然而,转念一想,离少主近些亦是好的。思及此,便呼啦啦刷起马毛来。
天高云淡,午后秋气少了些许。王府的桂花与梧桐秋味却未曾飘远。淡淡的桂花香气,缠绕着愈渐枯瘦的梧桐枝头,晕满整个前庭。
一踏入前厅,萧煜便让满眼恶狠的小镜子泡了茶来。自己端坐桌旁,时不时捧起杯盏啜一口清茶,便又直直盯着面前不远处意态安然站着的李容若。
两人沉默对峙着,思绪各自浮沉。他们太想看穿对方的心思,却又因种种目的而无法捉住最纯真最本质的心之一角。奈何俗事多劳苦,兜转缠绕亦从不觉繁琐。于是他与他利来利往间,一开始便不曾拥有的纯粹,到如今便更不能拥有。
非敌即友,非友即敌,唯二维也。
萧煜杯盏拾落间,心头哀怜茫然起来。纵然往日自身多有情意,经此立场对立的变故,“故人”二字便不再能得。梨花树下,曾经的冰糖葫芦早已溶入黄土,一抔土掩埋的,也许还有胆怯卑微不敢言说的感情。当日朦胧不明中递了一枝折枝,他说若是于山崖生发便入了隐舍,不知今日,折枝如何了……
隐舍尚在,多有秘密消息传来,却无有一件与他相关。不,也许算是有的。千机台下属容妃与他的颜妃在争斗中不敌而亡,算是与他唯一相关的消息了罢。然若是神秘到隐舍难以探听,李容若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之事?
着实可怕罢。
萧煜叹了口气,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他人,只知总归是无奈可笑的。
正想起身领李容若去厢房,门口秋风却送进来一股更浓的桂花清香。
“王爷,”裴绪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眨眼便又活跃起来,“来客人了?恰好,想王爷昨夜未归,我特意做了些桂花糕给王爷清心养神,倒正好可以招呼客人。”径直走过李容若,将一瓷白小碟置于桌上。碟上晶莹透亮的淡黄桂花糕幽幽逸出香气,与裴绪之一同静静地陪在萧煜身旁。
李容若微不可觉地抽了抽嘴角,由此形成的笑意被挡在白纱下,无人察觉。
萧煜拿筷子拈起一块桂花糕,举在眉上。借着门口窗子闯进的日光,细细凝视着糕体。透过桂花糕的日光,那么轻柔,那么洁净,他萧煜缘愁三千丈,却不曾为此般安宁而停留驻足。想他李少主,亦不会。
轻狂风发,方是大丈夫本色。
萧煜夹着桂花糕起身,步到李容若面前,举筷,轻笑道:“容若可要尝尝绪之手艺?”
李容若转眼去看依旧站在原地的裴绪之,只见其脸色稍稍震惊,随后便温温润润洋溢着笑意,似是对于萧煜间接赞扬他手艺而快乐欣喜。李容若瞧着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目光渐冷,许是不曾察觉自身目光变化,便自动忽略,转移话题问道:“多谢王爷,既是王爷友人特意做给王爷的,在下不便鲁莽。敢问王爷,在下居于何处?”
萧煜笑意一收,转身将那块桂花糕递给裴绪之,而后坐下,叫了小镜子进来,冷冷吩咐道:“带李公子到就近的西边厢房去,饮食起居交予你。李公子乃将军们心头一块石头,务必让人看管好,不可让他出府半步,不可让他与他人说接触,亦不可让他人伤了他。一有异动,即刻通知本王。若是出了问题,小镜子,唯你是问。”
小镜子恶狠狠瞪了李容若一眼。这是他重新见了李容若以来第三次瞪他,可见小镜子如今着实对李容若已无一丝好感,甚至带着满满怒意。又自知这李公子也是冰冰冷冷不会在意外人对他看法,最后着实也是自己无趣,便撇着嘴无奈接下了任务。
李容若斜了小镜子一眼,微微笑了笑,却依旧以客气疏离的语气说道:“谢王爷,有劳小管家了。”
小镜子轻哼一声,白他一眼,先他而走。
两人刚走两三步,便听闻身后裴绪之不乏担忧的惊呼:“王爷,你的手为何伤了?看是利刃所伤,是有人谋害王爷抑或是不小心割伤?到底……”
“绪之,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我瞧伤口挺深,血是止住了,我还是让罗大夫来一趟罢。”
“唉,你啊,去吧。”
萧煜无奈笑着摇摇头,夹起一块桂花糕,便任由他去了。
裴绪之脚步匆急,在廊下追上前面两人,却在浅浅一笑招呼中呼啸而去。
“李公子也看见了,世上与你相似者有人在,而比你更为绝伦者亦有人在,不知李公子为何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想来是不清楚自身定位究竟在何种位置吧。难得王爷从前对你如此照顾,你却恩将仇报,哼,如你此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物,最为卑劣。瞧人家裴公子,温和有礼,救了王爷一命还无微不至照顾着王爷,你是打马亦追不上。”
李容若不知为何心头微涩,却又有一股赞许流溢出来。看小镜子一脸满意地望着前方树间偶现的身影,他亦转眼望了望,道:“我虽喜你直率的性子,然你过于感情用事至于偏心。王爷从前一个模样,如今又是另一个模样,你怎不说说王爷倒是‘关心’我一个外人究竟高或低来了?”
“哼,安王爷向来只有他,如何从前与现在相比不同模样了?你伤害王爷伤害大曜,若不是王爷吩咐,我小镜子还懒得理你呢!”
“呵,你问如何不同了?”他顿了顿,却语气一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究竟是谁令你如此污蔑我?”
“污蔑?李公子可真看得起自己了,众人所见,何需污蔑?”
李容若随手捡了一片泛黄已至脉络的梧桐叶,在手里轻轻转着,道:“既见着了,便当作是罢。”
他的确是卑劣之人不是么?他生来便注定要与阴谋为伍,他又有何底气去叫人还原真相呢?
“终于承认了吧,我小镜子爱憎分明从来不会冤枉好人。李公子,若是无甚事你便乖乖呆在房中吧,勿给我惹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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