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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立即张开掌,皱着眉头说:「你也不该拿俺来调侃,俺……」「是,自然知道大哥你脸皮薄。」小七边说边往床铺爬去。身体一沾上柔软的床褥,他忍不住低叹了声:「奶奶个熊……还是有床能睡好啊……」一剑走到床前,顿了半晌而后开口:「小七!」「嗯……」小七的声音很弱很弱,闷闷地从被褥中传来。「俺还是得谢谢你。」一剑道。「这些药肯定得来不易。」小七摆了摆手,软瘫在床上。「是兄弟就别跟我计较这些,有事再找我成了,我明日就走……记得别同任何人说我的事……你那外甥也不例外……」一剑点头。「你好好休息。」他看得出来这人已是筋疲力尽。一剑转身朝门口而去,行进间身后突然一阵劲风袭至,他反手抓住,定睛一看,原来是枚内镶七色花瓣的透明琉璃珠。「留着……」还没说完全,床上已然传来轻轻的鼾声。一剑紧紧握住珠子,走了出去。外头,那名叫素蘅的女子正拿着一条白布朝一剑娇笑,一剑瞬间打了个寒颤。素蘅道:「大胡子公子得罪了,这是上头下的规矩,得蒙眼带你离开,即便你是公子的朋友也不能例外。」一剑点头,任由素蘅将他的双眼蒙起。在黑暗中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还有些机关喀哒声响,而后似乎还坐上小舟,肌肤沾上湿冷冰寒的水气,摇摇晃晃好一阵子。一剑心想小七这地方也着实神秘,然而在江湖上行走危机四伏,一切总是小心为上。「大胡子公子,已经倒了,就此告别吧!」蒙眼布被拿下的剎那,一剑的臀突然被掐了一下,吓得他顿时跳了起来,然回过身去哪里还有素蘅身影。四周竹林苍翠,天已破晓,只独他一人被满山遍野的苍竹围绕。一剑低头在大街上慢行,想着该如何交代自己这一夜的下落。此时天已大亮了,赶集的人也渐多,涵扬清寂的街道热络起来,日前那场正邪相争已在汲汲营生中被百姓放诸脑后。一剑才走进大门,突然一个白色声音如旋风般朝他扑来。他展开双手接住,对方焦急地在他身上东摸西摸,好似要确定人完整无缺,没少胳膊也没少腿一般。「舅舅你要不要紧,有没有伤到哪儿,怎么逃回来的?」莫秋神色慌乱惊恐不定,声音中还带着哽咽,他边吼边摸着:「我醒来后见不着你,吓死了!」一旁几名年幼的华山弟子急忙抱拳行礼,说道:「师父出去寻找延陵大侠了,既然延陵大侠安然回来,那我们这就去找师父!」「苏解容有没有对你怎样?」莫秋抬头,眼眶里竟布满了泪水。「苏解容?」一剑不明白莫秋为何这么问,但却晓得自己的突然失踪定是叫这孩子惊着了,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眞是叫人心疼。「我们睡到一半,结果苏解容那鼠辈爬窗进来,点了我的睡穴,等我再醒来你就不见了。」莫秋回忆起昨夜的情形,浑身一阵冰凉。一剑欲言又止,明明昨日是在小七那儿过的,不知怎么竟扯上苏解容,但小七要他不许透露昨夜之事,他也不好对莫秋说明。莫秋见一剑神情有异,连声追问:「莫非是苏解容伤了你?舅舅你伤着哪里,要不要紧?奶奶的那个混帐东西,下回被我遇上我肯定叫他好看!」说着又是一阵乱摸乱扯,弄得一剑衣衫凌乱,腰带松开,裤子都快掉下来。一剑连忙把莫秋从自己身上扒下,提着裤子道:「你别摸了,舅舅的确没事!」莫秋却在踮起脚尖往一剑身后探时,瞥见一剑耳垂上有一抹淡红的印子。他惊了一下以为那是伤痕,但抹下却发觉,竟是姑娘家用来点染朱唇的胭脂。莫秋一愣。又在这时,一剑身上浓浓的香粉味窜入鼻间,那过于暧昧的味道令他脑袋一阵空白。这是……怎么回事?莫秋眉头一皱,以眼神询问一剑。一剑打了个喷嚏,伸手将莫秋雪白指尖上那抹刺眼的红揉掉。肯定是被那爱捉弄人的素蘅姑娘给弄的,一剑尴尬咳了声,目光不敢与莫秋对视,略略移开。一剑不是善于说谎之人,但面对莫秋的质疑却不解释不行。他含糊道:「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涵扬外郊,也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后来就自个儿走回来了。」莫秋目光化得深沉,一抹狐疑显现,而后隐入漆黑的灵眸当中。他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既然舅舅没事那就好了……」「哈哈——」一剑听得莫秋如此说,以为莫秋已经相信自己的说法,松了口气后扯笑道:「你说我会不会也得了那梦行症?睡着睡着就自己爬起来走出门去了?」「嗯,也许吧!」莫秋接着不着痕迹地问道:「苏解容找你做什麽?」「就说不是苏解容了,是小……」一剑呆了呆,而后急急收声低斥道:「你套我话!」这时楼上突然有些许动静,一剑耳朵灵敏听见声响,莫秋跟着回头望去,也才瞧见那一闪而逝的白色衣角。一剑皱眉。「人已经走了。」莫秋冷哼。「那个人肯定是听见我对赵大雄说你被苏解容掳走,见你回来,才偷偷摸摸躲着听我们讲话。」关心则乱,遇上苏解容的事,陆玉从来冷静不下来。然而,照自己从一剑口中探得的,昨日虽是苏解容掳走他,但一剑见到的,却是一剑的旧友小七。他不知小七是何人,只知这人行事虽是神秘诡谲,冲着自幼与一叶一剑交好,还危及不了他们。然而此人在涵扬出现,那么恰巧苏解容也在涵扬,这人必定与苏解容有所干系,若要再见苏解容,需得此人下手才得。陆玉这生最在意的男子……江湖上从未曾听闻其名号的魔教护法苏解容……莫秋垂下目光,眸中闪烁冰冷寒意。情字害人,而陆玉便为其中痴人。十五年间寻寻觅觅,至今仍不肯放弃。暗林间的那声碎心狂喊,仍依稀徘徊耳际。像这样一个陆玉视为一生所爱之人,若生擒苏解容以之要胁,别说单单是外公延陵冀的下落,就算让陆玉以自己的性命相换,恐怕也非难事。只是……为什麽他们要有这样的感情?若非情至深处害及了旁人,他的母亲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被折磨得如此凄惨。「怎么了?」一剑瞧莫秋发呆,忍不住低头关切。「舅舅。」莫秋心里头一紧,张手抱住一剑。他将头埋进一剑胸膛,闷闷问道:「如果有一天别人用我的性命来威胁你,要你自绝于他面前,你肯吗?」「如果我死,能换得你平安的话,自是。」一剑毫不犹豫地道。莫秋吧一剑搂得更紧了。一剑的话,让他心里突地痛了起来。然易地而处,他却不晓得倘若碰到如此情形,自己会不会甘愿为一剑交付性命。原来这就是他与一剑的差别。他对一剑是自私至极的爱,只想若这人不爱自己,要怎么将他千刀万剐。然一剑对他却是全心全意付出,从来不想能得到多少,只想能给他多少。「你等等我……总有一天……」莫秋喃喃低语。「总有一天,我也会对你,如同你对我一般的……尽管你曾说过无意让我改变,要我做自己便好……」一剑拍拍莫秋的背,不知莫秋心里的挣扎,只道这孩子昨夜被吓坏,现下仍然不安。傍晚扫光一桌的菜,莫秋便找掌柜嘀咕去。他这天香楼的小当家当得毫不含糊,一剑瞧见莫秋事必躬亲大小全揽的模样,颇为赞许。一叶的确教了莫秋很多东西,莫秋也十分努力上进。攥着小七给的荷花锦囊,一剑细读纸笺,知这药虽只弹丸大小,但却有能让人脱胎换骨的能耐,然而随之而来的后劲却也不简单,不知莫秋熬不熬得过。厢房外传来叩门声,一剑回神问道:「谁?」「铁剑门弟子路明明向延陵大侠请安,敝门门主准备了点酒菜,还请延陵大侠赏脸前往,以酬谢大侠对敝门上下的救命之恩。」外头传来轻柔的女子嗓音。一剑沉吟半晌,后道:「请贵门主稍后,延陵一剑随后便至。」门外人应声,踏步离去。一剑将重要的锦囊系在腰间,抽出床头的赤炼刀反覆凝视,暗忖道:该来的还是会来,这回见陆玉,便是将一切摊到桌面上讲明的时刻了。赤霄坊与铁剑门的宿仇,也该一次了结。稍后,一剑来到天香楼后偏僻幽静的小院中。此处花木枝叶扶疏,凉亭一座曰之「观星」,然抬头望去夜空深邃,星子稀疏且月缺未盈,那抹淡色银牙朦胧悬挂,稍显孤寂。陆玉原本背对着他,闻得动静后缓缓转过身来。夜风徐徐,吹得陆玉鬓发纷飞,兴许是月光太凄美,照映在她那张倾城容颜上,显出一抹憔悴。当陆玉抬首,不轻不淡望向一剑,一剑只觉得她眉如笼烟上染淡淡哀凄,目如幽泉潋艷浅浅情愁,胸口突然一悸,有种不知名的情感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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