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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叶这议事厢房的窗子望出去,隐约可见着绿树扶疏的「落业苑」,落叶苑里有着一剑心系之人,前几日打开窗远远探去,还能见着那人在院子里往这处遥望的身影。明知不该再忆起,但闭上眼,脑海中却满是还在山上时,自己推着车子载莫秋满山跑的情景,那时的莫秋笑得有多开心。偶尔一剑也会想,倘若山路走不尽,他们永远停留在山间便好了。然而,一切终究只是痴心妄想,事实终究是事实,他们已经下山了,也得知了彼此的身份。议事房里,一叶伏在案上飞快拨着算盘,几名掌柜退了下去,好不容易将莫秋的影像从脑海里驱逐,一剑却觉得房里闷了起来,叫他透不过气。有些无法克制地将窗往外推开,心想或许还能远远看看那个人的身影,没料窗外倚墙而长的绿树枝丫上竟坐了个人。那人吃惊地望着推开窗的自己,手中捧着的一锅饺子才吃到一半,塞满饺子的嘴微微张开,愣住了。残阳如血,莫秋俊秀的脸上失去以往鲜活的表情,双目沉寂如死水,只有一张嘴巴偶尔颤动一下,让他还像个活人。「舅」莫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但舅舅二字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剑皱眉。「我想见你」莫秋说。「现下见着了。」一剑说;「可以回去了。」语毕砰地一声又甩上了窗子。一剑虽关上窗,十指却根根都在发抖,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不把莫秋从树上拖进屋里来。他也想见他,他也想见他了。他们两人的心意是一样的,只是悖德逆伦是道深不见底的鸿沟,稍有不慎失足掉落便会是粉身碎骨。一剑不想要莫秋的将来毁在他这个舅舅的手上,所以他唯有关上窗。「延陵一剑你这个胆小鬼,有胆子做,没胆子当!」莫秋接连几拳揍在木窗之上,将窗上雕花硬木生生击出个洞来。他的怒吼伴随碎木响起,近得就如同在耳际,震得一剑耳朵发疼。窗外的莫秋等不到一剑答话,怒喊了声:「好,我陆莫秋也不是射门死皮赖脸之人非你不可,我这就走,走得远远的,不在你面前碍你眼了!」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平稳落地声传来,而后是一阵重重离去的脚步声。一剑略略斜了身躯,从碎裂的木窗缝隙看到那抹消瘦身影伤痛欲绝地离去,心里头的苦闷简直要勒死自己。他拿着头生生往窗撞去,发出沉沉的叩叩声响,心里酸,眼眶红,却死抿着双唇不准自己说出挽留的话语。他身后的一叶顿了顿,出声建议:「哥,你这又何必?稍微对他好些也无妨,只要别和他有肌肤之亲便成了。小秋说什么也是日后对付铁剑门的一步棋,这关键时刻扔了他,他反过来帮铁剑门对付咱们怎么办!?」「我对他的感情不是儿戏。」一剑发泄地拥着木窗,低声愤道:「如果不能爱他,我就不会爱他,更不会利用他!」「」一叶沉默后道:「哥,你本来就不太灵光,再撞下去脑袋会坏」一剑停了一下,声音干涩:「一叶你该对他好些,他受的苦够多了」「嗯,」一叶应道。又兜兜转转忙了几日,留一叶在内楼休息,为她盖上被子后一剑独自回到落叶苑里。他缓步走过院子,进自己房门前,忍不住又在莫秋门口停驻半晌。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莫秋,心里惦记着,始终无法忘怀。他走到莫秋房前,见屋里没有灯光,心想这时莫秋大概已经入睡。一剑手掌轻轻贴在门框上,俊逸的脸庞又满是胡子了,他想起里头那个小家伙之前说过要帮他刮脸,后来却是无疾而终。莫秋是爱恨分明的人,现下或许已是恨他的吧,因为他承诺过,却途中变卦,原本该给他的一份情,生生收了回来。一剑觉得自己对不起莫秋,不但没照顾好他,让他收铁剑门欺凌,最后甚至还令他喜欢上自己这个不应该喜欢的人无力地垂下手,一剑叫自己别再留连,当立即离开,纵使心里再痛也该忍下。莫秋终究要继承延陵家,将来他更会替他物色贤良淑德的女子,让他与妻白头偕老相伴终生。但光只是想象那情景,一剑便痛苦难当。转身回到自己房里,一剑默燃油灯后便坐在床上发愣,直到油灯燃尽房内瞬间陷入黑暗,他才稍微回过神来。从来不直到自己也会为情所困,日日夜夜想着一个人放不开胸怀,一剑不知这几日是怎么过的,浑浑噩噩,犹如魂不附体。这夜心事重重,一剑睡得不甚安稳,隐隐约约能听见更漏声梆子响,叩叩叩地,在午夜梦回处,敲痛他的心。最后一剑还是由床上爬了起来,穿着单衣走往邻间。真的太久没见到莫秋了,也不晓得莫秋先今如何?这么晚,莫秋应当睡着吧,他只要悄悄看过一眼便好,偷偷看那么一眼,安心了,就会去自个儿的房里睡。一剑轻轻推门入内,蹑手蹑脚地走至莫秋床边。他没那单子燃灯,只是想借窗外月色稍微看一眼莫秋的睡颜。然而,当一剑靠近床畔却是大骇,床铺上根本没有莫秋的身影。一剑猛然想起几日前莫秋说过的话,莫秋发怒朝他吼道:「我陆莫秋也不是什么死皮赖脸之人非你不可,我这就走,走得远远的,不在你面前碍你眼了!」莫非、莫非真的走了!?一想起这个可能,一剑心里揪紧急忙转身向外跑去,在落叶苑里四处搜寻莫秋身影。「小秋、小秋你在哪?」树上、花圃、院内每个厢房、屋脊之处皆见不到莫秋踪影,一剑整整找了一个时辰却无所获,急得焦躁不堪奔的浑身是汗。莫秋一个人除了天香楼便是无亲无故,再加上他说自己打碎了陆玉的手镯陆玉不会善罢干休,而陆遥那日在山里又没了结干净,外头危机四伏,说多危险便有多危险!再想起莫秋是因为他的缘故才离开,一剑顿时自责懊恼到极点。一剑在天香楼里风风火火的动作吵醒了内楼的一叶,一叶一惊,也连忙张罗下人一起寻人。「小秋你在哪里?快出来!是舅舅不对,舅舅错了。你同舅舅回去,舅舅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一剑奔到街上,发狂似地喊着吼着。漆黑的街道没有灯火只有少许月光,黑夜漫漫仿佛无止尽,远眺荒凉寂静的大街,万籁俱寂,尽头消失在一片薄雾里,看不清前方。一剑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莫秋所住的那个荒凉小院,总是一入夜便没有半点亮光。莫秋不懂怎么点灯油,因为没人教过他,所以夜里他害怕得睡不着的时候便会拖着棉被跑到月光下,将自己如蚕蛹般卷起,睡在风声呼啸但有光亮的地方。一剑那是说过什么?他说舅舅来了,小秋别再怕黑。一剑想到这段往事,心里一阵怒气升起,他气极自己,明明说要守着这孩子的,怎这段时间竟对他不闻不问,连莫秋走了多久都没发现!倘若莫秋因此出了意外,他绝对不原谅自己。一剑愤恨得一拳狠狠击在身旁人家矮墙上,坚硬非常的瓦墙瞬间劈里啪啦裂出几道缝,白色碎末斑驳掉落,那闷闷声响及震动在夜里听起来煞是骇人。「大当家的,找到小当家了!」远方拿着火把的天香楼小厮寻着一剑后急急忙忙地喊,一剑心里一紧,倏地运轻功急跃,两三步便直到那名小厮面前。那是天香楼已经歇伙的厨房,因为供应整座天香楼的伙食,所以这个地方特别大,却也因为占地宽阔,在熄了灯以后,显得特别地阴暗和荒凉。一剑到时一叶正守在门口,见到哥哥来,幽幽望了他一眼。一群小厮守在一叶身后,小厮们手中的红灯笼烛光摇晃,和着厨房里断断续续传出的声响,显得有些诡异。一剑见到厨房深处的面前拿着菜刀神情恍惚地直往砧板上剁,神色飘渺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心里一急举步欲入,却让一叶扳了回来。一叶顿了顿,道:「哥,你想清楚了吗?这门槛为界,踏入了,便是万劫不复。」一剑举头望着妹妹。一叶又说:「我知道你能克制得好自己的感情,可小秋不一样,他想要的东西不会放手,你近他一步,给了他机会,将来就别想轻易脱身。」一剑急道:「你先让我看看他,其余稍后再说。」一叶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后又道:「瞧你这么紧张,为他失魂落魄,若说你放得下他我也不信。其实其实你要真想和他在一起也并无不可,别说爹现在下落不明前程未朗,就算日后怎样,我也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一叶说到后头,松开了手。「你想如何便如何吧我实在看不惯你现下这模样」一剑滞了一步,低声说了句:「我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照顾他。」说罢,跨入厨房当中。一叶啧了声,怎看不出这哥哥只是在做垂死挣扎,若陷入情网中那么容易脱身,世间就不会有如此多痴男怨女爱恨情仇了。叹了口气,一叶把小厮招了招,全都带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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