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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几天下来，贺海楼自己也纠结了一下，第二天就换成了跟顾沉舟一样的作息。除此之外，多了一个人的房间，对顾沉舟而言，就是天天看见一个或许不那么喜欢的人，以及租住房的厨房终于不再总只是摆在那边落灰尘。总结来说，这样的生活，对顾沉舟来说，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这样的生活对贺海楼来说，就总有一些地方不对劲了。在那一次电梯里的对话之后，贺海楼就觉得自己似乎碰触到了一个很古怪的领域。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时时刻刻地坐着大餐前的准备，看着侍者摆好餐具碗碟，替他系上围巾，将开胃汤及面包及红酒一一摆放上桌，而最引人注意的龙虾全餐，还在厨房准备着，只等他一声令下，就有人将巨大的银质餐盘摆放上桌‐‐另一方面，他之所以迟迟不下令，就是因为虽然馋了好久，却总觉得萦绕在鼻端的味道可以再香一点，再诱人一点，再特别再与众不同一点‐‐贺海楼一边在锅里下着面条，一边犹豫着是不是要直接开吃或者到底什么时候具体开吃。这个关键性的问题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连锅里烧开的水滚出边沿了都没有注意到。顾沉舟正在客厅里接电话，电话是从京城打来的。今年过年的时间早，一月底就是除夕了，沈老爷子打电话过来问顾沉舟过年前要不要回京城，在他那边住几天。&ldo;我当然会回去，&rdo;顾沉舟笑道，又说，&ldo;已经调好公休假了，明天晚上的车子，大概后天就到京城了。&rdo;沈老在电话里笑着说了几句话，又问顾沉舟卫祥锦会不会过来。&ldo;祥锦可能不会，前几天祥锦跟我打电话，还抱怨事情特别多。&rdo;顾沉舟又跟沈老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厨房里的贺海楼终于找到自己飘到天边的注意力，关了火，把烧得有点过头的面条装了两碗，一手一碗端到桌子上。顾沉舟从沙发上站起来，拿了两双筷子，一双给贺海楼，一双自己拿着。贺海楼拉开椅子坐下来，随口问：&ldo;你要回京城过年？&rdo;&ldo;过年前呆在我外公那边，除夕的时候回爷爷家。&rdo;顾沉舟说，&ldo;你呢？&rdo;&ldo;看贺书记在哪里吧。&rdo;贺海楼无可无不可地说，又问，&ldo;你什么时候回去？&rdo;&ldo;明天晚上的车票了。&rdo;顾沉舟看了贺海楼一眼，夹起一口细面条尝了尝，然后问，&ldo;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沈家呆几天？&rdo;贺海楼若有所思地盯了顾沉舟一会。顾沉舟：&ldo;嗯？&rdo;&ldo;我现在有点相信确实很多人说你让人欲罢不能了……&rdo;贺海楼说，然后轻耸了一下肩膀，&ldo;行啊，一起走吧。&rdo;位于京城的沈宅不管看上几次，都给人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在夜里尤为清楚：树木婆娑间，璀璨的灯火在林间遥遥亮起，远远看去，园林中间的复式小楼就像独自伫立在世界里一样，宁静与繁华的对比如此强烈，几乎无法用言语描述。顾沉舟和贺海楼是在春节前一周到达沈宅的：这也是顾沉舟除了去国外的两年外，多年来的习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英国来的管家詹姆士还是精神奕奕、背脊直挺地等在主宅前，但沈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却比一年前多上很多了。&ldo;外公。&rdo;顾沉舟走进老爷子的书房，将手按在老人冰凉起皱的手背上。&ldo;回来了就好。&rdo;沈老爷子说了一句，又看向贺海楼。顾沉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介绍词是&ldo;我的朋友&rdo;。贺海楼在一旁很给面子地露出了一个微笑，问好说：&ldo;老爷子好。&rdo;沈老爷子微微点头。顾沉舟在一旁说：&ldo;詹姆士，帮我带海楼去我隔壁的那个房间休息。&rdo;这并不需要顾沉舟吩咐，詹姆士已经站到了贺海楼的旁边：&ldo;贺少爷，请往这边走。&rdo;贺海楼也没多话，很爽快地跟着詹姆士走出去，只是在两人离开沈老的书房的时候，他问：&ldo;詹姆士，小舟妈妈的房间，是不是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rdo;在前方带路的詹姆士脚步微顿，点头说：&ldo;是的，还保留着。贺少爷如果想看，我给您带路。&rdo;这句话大大出乎了贺海楼的预料，他之所以对顾沉舟母亲的房间感兴趣，是因为在顾沉舟刚刚回来的时候，他们通过郑君达过了一手，当时顾沉舟用手在车玻璃上写下了一行凌乱秀丽的字体，他后来回去想了一想，基本确定那个字体是顾沉舟母亲沈柔的字体。只是顾沉舟的外祖是商人，沈柔又早早去世了，不管从哪个方面入手，跟他的距离都太远了，因此贺海楼只是脑海里过了一下，也没有多想……根本没想到转过一年，他居然能来到沈家，并且走进沈柔当年的房间。当然，目的只是做一些验证。郑月琳因为去世的人照顾顾沉舟，贺海楼却因为顾沉舟，而对去世的人产生了一点兴趣。沈柔的房间距离沈老爷子的书房不远，几步路就到了。站在白色的木制房门前，贺海楼问正上前开门的詹姆士：&ldo;这里经常有人进来？&rdo;詹姆士转开了房门，又退回门外，站在一旁。他脸上带着微笑，目光明澈睿智，似乎能洞彻人心：&ldo;当然不，舟少爷只带过两个朋友进来，一位是卫少爷，一位就是您了。&rdo;贺海楼顿了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抬脚走进房间。属于女性的房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同一时间，书房里的祖孙两也在交谈。沈老爷子并没有对刚刚回来的顾沉舟问什么问题，只是让对方先写一幅字。顾沉舟也没有出声，径自动手，铺开纸张，研磨墨水，挑选毛笔，一系列准备工作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才用大号的毛笔饱蘸墨水，在宣纸上写大字。他写的是&ldo;澄心静气&rdo;这四个字。沈老爷子站在一旁，等顾沉舟写完，将宣纸捧起来对着灯光细看，一边看，一边微微摇头。顾沉舟并没有注意到沈老爷子的小动作，他沉着一口气，一连写了五张同样的字，才放下手中的毛笔。除了最开头的一张，剩下的几张沈老爷子都只随便一看，就问顾沉舟：&ldo;知道什么问题了没有？&rdo;&ldo;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一周不练观众知道。&rdo;顾沉舟将笔放在笔洗里轻轻洗涤，回答沈老爷子。&ldo;除了这个呢？&rdo;沈老爷子问。顾沉舟用拇指和食指轻捏毫尖，没有说话。沈老爷子倒是笑了：&ldo;古代人都讲究由字观人，片面是片面了一点，但是看看写字人写字时候的心情，还是做得到的。你写着&lso;澄心静气&rso;四个字，笔锋却不够圆融，骨架横突，构造支离……怎么，在心烦什么事情，都带到写字上来了？&rdo;&ldo;没什么事情……&rdo;顾沉舟刚说了一句，沈老爷子就沉着脸&ldo;嗯？&rdo;了一声。他只好说，&ldo;是有一些事情，不过不太重要。&rdo;&ldo;不太重要的意思，是指不是工作上的事情？&rdo;沈老爷子问。&ldo;嗯。&rdo;顾沉舟点点头。沈老爷子将手中的宣纸放回桌上，背着手走了两步，突然问：&ldo;小舟，你在体制里想取得什么样的地位？&rdo;顾沉舟微微一愣。沈老又说：&ldo;如果我没有记错，直到你出国之前，你都没有进里头的打算吧？&rdo;&ldo;是，&rdo;顾沉舟说，&ldo;不过在国外，我想通了。&rdo;沈老哼笑一声：&ldo;这句&lso;想通&rso;不用对我说，对你爸爸你爷爷说去，我是巴不得你想不通呢！&rdo;他又说，&ldo;我不管你碰到了什么事，工作上的也好，不是工作上的也好，没有必要考虑太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rdo;&ldo;我和你妈妈，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rdo;他重重说道。&ldo;……外公，我知道。&rdo;顾沉舟接话说，&ldo;我是有一些犹豫，不过这些犹豫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rdo;顾沉舟实话实说。和贺海楼的事情，对他来说，确实不是特别好下决定。甚至一边做的时候，顾沉舟一边还会对自己发出质疑。但是越犹豫越坚定，越质疑越明确。如果说顾沉舟真的有什么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那就是这一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达成的结果，在前进的道路上，他会犹豫，却并不放慢脚步；会斟酌衡量，却不首鼠两端。他能够稳定而准确地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中间有风景，没有岔路。顾沉舟的目光错开沈老爷子，投向占了书房整面墙壁的大落地窗。深沉的夜色像一块黑绒布，静静地罩在玻璃上。顾沉舟看得非常专注，并没有意识在一旁沈老爷子的眼里，他的眼神跟罩在玻璃上的黑绒布，是一样的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