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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是不是躲了个女人?”一个士兵远远看见拐角处露出一点裙裾,几人顿时争先恐后地跑过去,又不无遗憾地用脚踢了踢:“死了,还是个怀了崽的。”
躺在地上的女尸,眼睛还大睁着,只是有些浑浊了。脖子上有个一寸来长的刀口。腹部高高隆起,一只手还搭在上面,或许是想要护住那个即将临盆的孩子。
“长得倒是不错。”最早发现的那个人上下打量着那具女尸,又摸了几下,狞笑着道,“还没僵”
周围人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来,那人伸手去扯那女尸破烂的衣衫:“不管了,老子先爽过再说,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恰在这时,一道剑光划过,那人尚未回过神来,却见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了地上,是他自己的右手臂。那人克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想回头去看到底是谁,然而眼角的余光只瞥见玄色的衣角。
鲜血飞溅,身首异处。
这一切发生不过片刻之间,周围的人皆傻了眼,只见街那头走一个着玄衣的年轻男人提着剑慢慢走了过来。
“你你是谁”他们一面往后退,一面磕磕绊绊地问。容炀并不回答,只有天枢剑尖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那几人对视一眼,转身便没命地往后跑,没跑出几步,凭空出现了一堵火墙,挡住了去路。
他们被吓得涕泗横流,跪下来求饶,容炀眸色淡漠地扫过,不像在看人,像看着什么物什——快要死的人,原本也不是人。
或许是没有死透,火光中还有惨叫声传来。容炀充耳不闻,只是一步步走到那具女尸前面。
容炀此生都没有走过这样艰难的路,他宁愿这段路永远到不了尽头,但却不得不逼着自己走过去。
录鬼簿从容炀衣袖中掉落出来,那最后一行墨迹,已经由黑色逐渐变红,那是胎死腹中的标志。从此,魂魄无法离体,永远,也不可能再转世投胎了。1
容炀的目光看着女尸的小腹,心中已然有了预感。真是讽刺,他找了宁辞这样多世,从来感觉不到他在哪里,只能在人间一处处去寻。可如今,宁辞或许他心中却那样清晰地明白
良久,容炀慢慢蹲下去,伸手阖上那女尸的眼睛,轻声说了句抱歉。然后一点一点剖开了她的腹部。他麻木地动作着,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胎儿露出来的那一刹那,容炀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活过来,又在下一刻永远地死去。
容炀伸手把那个满是血污的孩子取出来,那甚至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只是长成人形而已或许再多一天,他便能出生,但再也等不来那一天了。
容炀小心翼翼地把他搂紧怀里,这是他的宁辞,不管是什么样子,他都认得出。他手指从胎儿小小的眼睛和鼻梁上滑过,刚刚离开母体,指间贴上去,还能感觉到一丝的温度。
容炀搂得极紧,妄图用自己的体温,将那温度留得更久一些,好似这样,他的宁辞就还活着,可以慢慢长大,长成牙牙学语的孩童,长成玉树临风的青年,甚至到垂垂老矣的那一天只要他活着,不管他在一生的哪一个阶段,于容炀而言都是珍宝。
几百年间,容炀从未有一日后悔过,哪怕他需要踏遍每一寸凡尘,需要看着所爱之人无数次地在怀中死去。
容炀生是星君,被供奉在神殿之上,那样多的人走过神庙,对着贪狼星君许愿,他们求名,求利,求长生。这些容炀通通都不想要,他只想看到他的笑颜,听他唤一声自己的名字,为何,不能得到成全。
“宁辞,梦该醒了,我来接你回家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不许失约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一眼,一眼都好”容炀无助地坐在地上,血污沾在玄色的衣衫上,他眼神空洞,只一声一声地叫他的名字,可是再也等不来回应了。
纵然他有永恒的生命,纵然他仍然愿意继续寻觅,也不会有结果几百年的坚持,最后落了一个这样的结局。容炀看着怀里小小的尸首,他搂得再紧,也渐渐凉了下去。容炀想,是不是自己错了,所以上苍这样惩罚他。可他究竟哪里错了,他不过爱上一个人,这难道是一种错吗?
容炀徒手在地上挖出一个坑来,将那具女尸掩埋。
碎石磨破了他的指甲,又很快长好,鲜血从手掌上落下,又迅速愈合,唯有疼痛是可以被察觉的,那在提醒容炀,他还活着。可他分明那样想死去,他分明已经死了,和宁辞一起,葬身在了这座荒城里。
不知何时落起雨来,电闪雷鸣,天地间一片黑暗。
容炀用外袍裹着宁辞的尸首向城外走去,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脸上,和泪混合在一起,他平生第一次哭。
从钰西关拿回宁辞骨灰的时候,他没有哭过,一次又一次亲手做棺木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因着他知道,终有一日,万水千山走过,他们会在某一个地方相遇。可如果,没有那一日了呢?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
容炀眼前浮现出许多昔日的好光景,他在长明宫遇见他,在京郊的宅院等他回家,在街上将那支芍药递给他,听宁辞问一句,我是否见过你
自然是见过的,还教会了容炀情是什么,却忘了告诉他怎样才可以断情,于是蜜糖都成了砒霜,被心上之人吞下。
若是当年宁辞预见这一日,或许,会希望他们一开始就不曾见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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