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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涪也是合十弯腰还礼。三人各自在自己的蒲团上落座,因为晚课的时间已经临近,而且三人之前都没有碰过面,便就都只是在座上安坐,等待晚课的开始。净涪阖目静坐,没有将侧近的那两个人不时扫过来的视线放在心上。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刹那,净涪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这座普济寺的藏经阁里的经书和他。不是净涪自傲,实在是这两个沙弥虽然极力掩饰了,但他们眼底的好奇和若有若无的打量盘估还是没能逃过净涪的眼睛去。不过这两个沙弥的境界不到,不是当初往这边投注目光的那些人,而应该是得了他们的提醒,往这边走一趟的。净涪也真的不在意,他们来便随他们来,只要不打扰到他,那自然各自相安。至于这藏经阁里头的经书,那不都是在那儿摆放着的吗?普济寺中的暮鼓远远敲响,净涪与那新到的净礼净泊一起肃然起身,取了案前线香点燃,捧香三拜后插入香案上的香炉里,便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取过蒲团侧近的木鱼开始晚课。净涪修持的闭口禅,进行的晚课自然就只是敲木鱼,经文只在心中默诵而已。因今天看的还是《佛说无量寿经》,所以净涪今天的晚课选的也便是这一部经书。经文在净涪心头流淌,虽只是在自己的心底默诵,但厚积薄发之下,净涪识海处还是升起了一片佛光,佛光演化经文内容。一直很安静的化作金色光点的那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忽然呼应似的闪烁,光芒大盛,普照十方。无量光中有一尊佛陀隐隐化出身形,静坐在净涪的佛身身后。如果没有这一尊佛陀出现,在净涪的识海里,净涪的佛身可以算是身形庞大,高不可攀。可这一尊佛陀的出现,直接就将净涪的佛身比作了蝼蚁。无量光的出现,并没有打扰到净涪,他还在心底全神贯注一字一句地默诵《佛说无量寿经》的经文。无量光中的世尊看了净涪的佛身一眼,只是一笑,便又再隐入光中去。而无量光中,自世尊身影消失后,便开始演化《佛说无量寿经》中描述的世尊修行之路。与全心全意默诵经文体悟经中经义不曾察觉到任何异状的净涪不同,坐在净涪身侧的净礼净泊却觉得眼前生出了一片无量光。光芒普照之下,便连他们现下诵读的这部早就已经熟背无遗的《佛说阿弥陀经》也让他们别有一番体悟。哪怕还沉浸在这种让人着迷的参悟中,净礼净泊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坐在中央蒲团处的净涪。果然厉害!领悟突破这一场由量变引起的质变净涪自己都有点始料未及,但他心底依旧如同不兴波澜的秋水,水面如镜,观照着识海里以画像形式在他识海中演变的这部《佛说无量寿经》。净涪全神贯注地沉浸在经义里,在他侧旁趴坐着的五色幼鹿便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睛,一眨不眨极其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那新来的净礼净泊两人,它更是盯得结结实实的,唯恐这两个陌生的青年人突然一个暴起,翻脸伤人。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净涪明显没有防备的时候,一旦这两人真的像苏城偷袭他的那样突然对净涪动手,净涪岂不是也会像它的母亲那样?历经苏城数年如一日的追捕,在付出它母亲的性命为代价之后,五色幼鹿实在是对人类这种生物生不出太多的信任。事实上,五色幼鹿果然还是太年幼太单纯,见识太小,它只看见净涪现在专注无比地敲着木鱼,可它没有看见那一片无量光中若隐若现的一座九层宝塔。也幸而五色幼鹿凭借天赋神通隐在虚空中,不露身形,它这份过激的警戒除了西天那东方净琉璃佛国中的清慈罗汉看在眼里外,净礼净泊都是不知道的,否则净礼净泊两人可能就要哭笑不得了。清慈罗汉好笑地看了五色幼鹿一眼,摇了摇头,也就随它去。反正这只幼鹿也就是看着而已,它要看就让它看吧,不然它恐怕是放不下心来的。等到净涪从感悟中清醒过来,晚课早就应该结束了。他睁开眼睛,往两侧看了一眼,便见也才从定境中出来的净礼和净泊两人齐齐向着净涪合十一礼,诚恳道谢:“多谢师弟。”净涪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却也连忙回了一礼。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净涪这一日都耗在藏经阁里,一遍遍地翻看那部《佛说无量寿经》,也在一遍遍地听清慈禅师宣讲经中经文经义,心力损耗太多,哪怕是强撑着和净礼净泊两人坐在一起听着他们说话,他脸上也难免地升起了两分倦意。这药王殿中烛火明照,净礼净泊又如何会错过净涪脸上的神色?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也都识趣地快速终结话题,放净涪离开药王殿。净涪看了一眼净礼净泊两人身上带着的药师王佛琉璃佩,便顺着净礼净泊两人的美意从蒲团上起身,合十一礼,在两人目光注视下带了一盏青灯出了大殿。才刚出了药师殿,走入那厚重的黑暗中,净涪脸上的倦色就一扫而空,唇角微微上扬,为他平静安和的表情点缀上一笔美丽的圆弧。净礼净泊两人净涪是真的不在意,他真正为之兴奋的,是他刚刚在那一场顿悟里的收获。五色幼鹿感应着净涪身上愉悦的气息,也忍不住欢喜地“呦呦”低鸣。净涪没去理会五色幼鹿,只脚步轻快地走在普济寺的长廊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一样的兴奋。他一手持灯,一手护在烛火前,为它挡去阵阵袭来的夜风。他的嘴唇挪动着,没有声音,却似乎正在一字一句地在说着些什么。……处兜率天弘宣正法,舍彼天宫,降神母胎,从右胁生,现行七步,光明显耀普照十方,无量佛土六种震动,举声自称:“吾当于世,为无上尊。”……净涪一字一句咀嚼着这一段经文,前面的那些经文都被他舍弃,只有这一句话被净涪无声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每重复一遍,净涪眼睛里的火苗就像是被新投放了木柴的火堆一样,火焰往上蹿了以此高。直到净涪迈入他暂住的那处沙弥云房的那一刻,满室的黑暗都被他手中的这盏青灯烛火驱散,只剩下一室的光明。而那一刻,净涪眼中的火焰彻底升腾,肆意张扬地占据了整个眼球,填充了净涪所有的视野。他目光所及,只有那一片赤红的火焰。火焰中,他恍恍惚惚看到了曾经还是年幼的他,穿一身沙弥袍服,无惧无畏地往东迈出七步,却无声宣告,‘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一刻,幼年净涪沙弥曾与天地、与自己宣告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竟和世尊初初降世时举声自称的那一句“吾当于世,为无上尊”隐隐呼和重合。净涪眼中的火焰又往无边虚空处蹿出老远,然后倒卷着往回收缩,相互碰撞挤压。火红火红的焰花相互撞击,一部分化作星星点点的火红光点跌落在下方的火焰中,重新成为火焰里的一部分,为它下一次的碰撞积蓄力量,另一部分却是交融汇合形成另一朵崭新的焰花,这一朵崭新成形的焰花又和早前的那些焰花不太一样。和它们比起来,新生成的焰花花心不是和花瓣一样的灼灼红色,而是夹杂了一条条细长的如同花蕊一样的金线。每一次焰花的碰撞,都在焰花花心中的那一条花蕊一样的金线发生蜕变。它甚至在不断地向着焰花的各个方向扩张,以着一种无法阻挡的霸道无匹的姿势将那些灼灼的红色吞噬同化。金线同化灼红焰花的速度不快,但很坚定,净涪睁着眼睛,甚至是期待一样等待着最后的蜕变。果不其然,待到最后的一点红色被金色吞噬,待到净涪眼中全是一片璀璨耀眼的金光,净涪识海中的佛身微微抬起手掌,掌心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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