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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此生
那只翠绿色的草蜻蜓攥进掌心,一直烫了她好些年。要真正接受容与的“死讯”其实比她预想中的要艰难,就好像她亲眼目睹褚清连的尸身时的痛苦一般。半边身子被冰冻,另外半边被野火焚烧。
时日久了,她自己都分不清还要记着容与,是因为愧疚,还是思念与情深。她固执地要记着,哪怕世间再没有这样一个人。
可今日她却知晓,身边此人一直都是故人。
故人,单单是这两个字都伤人。
昔日的元蘅年纪不大,尚且不懂分别。那人说过会回来,她就安心地在衍州等着。即便是绿叶枯黄,桃花化雪,她也从未离开。后来她决心不做一个无知地被困在原地的囚犯,她决心要做自己的事,学着将那些事都埋进内心的最深处,即便是与漱玉也不轻易提及。
所有人眼中的元大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只有她清楚,自己有多痛恨世间的所有不辞而别。
说着只是睡一觉,却再没醒来的娘亲;要她保重自己,却与世长辞的褚清连;在渡口轻吻了她后,便再无音讯的容与。
她总是被人抛弃,所以她想学着不在乎。
可是闻澈在她面前落泪。
不该怪他的。
“你还委屈?”
准备好的责怪,谁知出口竟是轻之又轻的反问。
今日在石桥上收到那一只草蜻蜓时,她以为自己疯了。所有巧合的痕迹如同蛛丝一般汇聚起来,最后织成唯一一个结果。
甚至无须她问出口,也该明白了。翻腾着的滚水在胸腔之中奔涌,将她的心血一点点熬干,痛得她无法喘息。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和容与重逢的场景,或喜或怒,或寒暄或关心。
如今都不是。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做不出任何表情和动作,只是大片的水泽夺眶而出,把闻澈抚着她面颊的手都沾湿。他在认错,在哄她,可是她听不到那些声音,全部都听不到。
街巷虽中人多,不少清理沟渠的燕云军也尚在忙碌,但没有人分神来看他们。忽而起了风,那风像是燕云山巅上经年累月的气泽,又似骏马奔腾时过耳的呼啸。最后全都化为了绕指柔,化为了闻澈安抚着微颤薄肩的掌心。
他在府外等了一整个后晌,在天擦黑时才等到门开,等她再出来见他。
此番应是解了气。
闻澈不敢乱说话:“我没有委屈,我就是怕你一时无法接受,才迟迟不敢与你讲。元蘅,我……”
领口的系带被系好,元蘅薄薄的眼皮透着红,轻掀眼帘与他对视,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府中去了。而闻澈明白,她是不恼他了。
一直跟到房中,他小心翼翼地去合房门,转身时见到元蘅正在点烛。白蜡上的火苗燃起,带着竖纹的罩纸也被映得通明。在这点昏暗的亮色里,元蘅的眸子清澈如墨玉,眼睫轻轻地颤抖着。确认烛台搁好,她才直起身子将点火的折子收了起来。
她转身看过来时,他竟手心出了汗。
元蘅越是平静如初,他心里越是慌乱。
“过来。”
她将发簪取了,如瀑青丝随即滑落在肩侧,带着点她自己都不知的媚色。
闻澈忙过去将她的簪子接过来,搁在她的妆奁之中。看着他做完此事,她道:“把衣裳脱了。”
“……”
天还没黑透,府中也尚未传晚膳,外面的长廊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下人。这算什么荒唐的要求?闻澈知道她难解气,但除了情难克制之时,他实在难以说服自己答应此事。
诚然他们也不是没胡来过,可眼下两人还闹着别扭,如何就说到脱衣之事上了?
“脱……元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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