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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着圣旨的太监踩了猫尾巴,被跳起来乱挠一番。敲开晴雪阁的门并不容易。幸而一群人持着苏恒的圣旨直闯,沈含章不能当真相拦。太监将面色苍白,面上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愤怒。太监略觉得有些不妙,忙要将已平静下来,且对他道:“请稍待片刻,容我更衣。”太监记着苏恒的话,沈含章若肯出去见他,便不可把进了内室,更衣,梳妆,推开拱月窗,静静望着窗前海棠。已是孟夏,粉雪早谢,海棠果缀了满枝。她折了两枚泛红的海棠果,簪在鬓上。对着镜子,又在唇上细细的涂抹胭脂。待打扮好了,只一用力,便将匕首推进了胸口。因是苏恒的寿辰,外间欢闹得厉害。笙歌引舞,觥筹交错。苏恒只忐忑的等着晴雪阁里传回消息。外间阳光明耀,微微有些晃眼。一时苏恒竟觉恍惚,那光尘氤氲,宛若梦境。他依稀看到沈含章盛装走进来,乌鬓如云,眉目清隽,唇若涂丹。他不觉起身,伸了手去迎她。笙歌骤停,后院嚎哭声穿了进来。苏恒猛的清醒过来,便听有人扑进来哭道:“求陛下去见见小姐,她不行了。”苏恒一个趔趄。沈君正早冲去了后院。太监终于连爬带滚的来回禀,苏恒只听他说,“娘娘看完不可能自尽,她怎么可能自尽?她已换好了衣服,想是正在装扮,他该在这里等着她。圕馫闁苐纵然她不肯做他的皇后,可也狠心不做韶儿的太后?他已经一退再退,她不可能狠心至此。但是无论他再如何的嘶喊,也已曲终人散。没有人陪着他欢闹。韶儿去了,婉清去了,平阳去了……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人也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他一个人茫然的立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暮霭沉尽,他远远的望见有人爬上了屋顶,缓缓的挥动起招魂幡。仿佛有刀子剜进心口里,他用力的捂紧了,脚步踉跄的往晴雪阁去。他排开一层层的人,终于远远的望见沈含章的身形。他想要上前扯开盖在她身上的白布,他想要证明那个人不是沈含章。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却被沈君正拦住了。“已经够了,陛下便让舍妹安歇吧。”苏恒想要开口说话,却咳出血来,血珠浸入白布,点点泛红。他倒在了她的灵床前。八苏恒病重。苏韶与婉清守在他的身旁侍疾。他断断续续的咳着血,醒着的时候少。等他病情稳定下来,沈君正遵照沈含章的遗愿,正将她的灵柩运回邯郸。苏恒得到消息,命人连夜追回。就算沈含章已经被废,并无名分,她也是苏韶的生母。苏恒不信苏韶会不给她追封。她自然要葬入皇陵——要与他合葬的。苏恒对苏韶发了脾气,苏韶只沉默的听着,并不做辩解。苏恒最终将沈含章的灵柩追回,停在椒房殿里。而后将所有人都赶走,一个人倚着棺木坐下来。他以为自己有无数的话想跟沈含章说,结果却一句也说不出。到最后也只是发疯般把棺椁层层撬开。——里面果然只有衣冠。苏恒大笑,他就知道,沈含章怎么可能真的丢下他死了。他想将衣冠拖出来丢掉,拉动的时候,却见衣服里滚出一只玉瓶。他脸上的笑容骤然间凝固,一时只是盯着那只玉瓶。最后他伸手将那瓶子握住了,贴在胸口。——沈含章连骨殖也没有留给她。他其实听人禀过的,沈含章死去的当夜,晴雪阁里便起了大火。苏恒一病不起。他曾对太后说过,她杀沈含章,其实是在要他的命。太后到如今才真的信了。却只能日夜对着他哭,悔不当初。平阳进宫来探望,看了他半日,才叹一口气:“可贞到最后,也只牵挂韶儿和婉清两个孩子。如今你丢了个烂摊子给韶儿,楚平、吴世琛这些人精,哪个是他一个半大孩子应付得了的。他死了娘亲,已哀毁过礼。你再有什么万一……见可贞时,你要怎么对她说?”苏恒道:“我只怕她不等我。阿姊,若我去晚了,该怎么寻她。她必然不等我……”她不肯把命给他,她不肯与他合葬,她甚至不许他死。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苏恒握紧了手里的玉瓶。他还是只能安顿好了韶儿和婉清,才能去见她。苏恒的生日,便也是沈含章的忌日。他依旧是过去的姿态,并不把喜怒流露出来。然而所有人都清楚,他这一次是真的哀毁过度了。不过才一年光景,已寻不见几根黑发。眼瞳沉沉,里面没有半分生机。夜里,宫中为他举宴,他一个人在椒房殿里,燃了一只白烛,将门窗悉数打开,将沈含章平素里穿的衣服挂起来。风吹过户,衣服与烛影微微晃动起来,仿佛有人一般。他恍恍惚惚的入梦。这一次终于梦见了沈含章。她坐在窗前,折一枝海棠把玩着,回头对他莞尔微笑。苏恒探手抚摸她的脸颊,她似乎已不认得他,讶异的避开了。苏恒很怕吓到她,却控制不住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再伸出手时,她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将海棠随手丢开,跑了出去。苏恒忙起身去追。他追着她,跑出椒房殿,跑出皇城,渐渐的景色稀疏,浓雾弥漫,有汩汩的河水流动声响起来。苏恒几乎抓到了她的衣袖,然而只是一个错神,她便不见了。苏恒恍然望见自己面前有个人影,却知道那不是她。他抓住那人的衣襟,愤怒不能遏制,“还给我,还给我!”“‘还’是不可能了,你若真舍得,便跟着进来吧。”苏恒探手便要推,那人一把扯住他,“一旦进去,除非超脱苦难,便再不能出来。一旦超脱苦难,便将再入轮回。你可想好了?”苏恒只一推,便跟着闯了进去。——沈含章死去一年后,苏恒的寿辰。椒房殿大火,苏恒崩,灰飞烟灭,尸骨不存。-苏恒再睁开眼时,长巷高墙,光影如割。沈含章正盈盈里在道上,迎他还朝。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写的好草率--|||码这么多字就为了这一场戏,真写出来了,感觉……居然是搞笑顺便,大家情人节有啥打算?咱开新坑吧?7359章(下)殿内静默无声。只烛火跳跃,帏帐无风而动。那细纱铺展开来,就像是一层薄雾,令景物氤氲。我等着苏恒说话。然而他酝酿了很久,也只问我:“可贞,你为何总是觉得,朕会亏待了韶儿?”我心中苦笑,“陛下自然知道缘由。”苏恒闭了眼睛,像是怕对我露出他心里真正的想法。语气平静得令人愤恨,“因为你看了诏书,认定朕最后废了太子。”我说:“是。”片刻后明白过来,“陛下莫不是想告诉臣妾,废太子只是陛下一纸戏言?”苏恒这才凝眸望我,带了些试探,“若朕说是呢?”——原来我一辈子的悲苦,在他看来不过一句“戏言”便可推脱干净。我多么想像个泼妇般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摔到他的脸上去,然而心中干冷灰败,竟泛不起半层涟漪,“那么想必废后诏,也只是陛下一时玩笑了。”苏恒面上血色立时褪尽了,猝不及防的起身将我圈住了,才道:“不是,可贞。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并没有废掉韶儿,那诏书是假的。朕想给你看的是禅位诏。那时韶儿已登基了——你不当皇后,朕便也不当皇帝了。朕想着,若这么做,许你就能原谅朕……”我说:“臣妾惶恐。”他抱得紧,我挣脱不开。想来他病了也是骗人的,人病了哪里会有这样的力气。然而这般摆弄我,究竟能给他带来怎样的乐趣。我说:“陛下已说明白了,放开臣妾吧。”“你没有明白。”他闭了眼睛,抱得越发的紧。几乎要将人揉碎了。胸口贴合,他低沉的心跳在鼓动间传递过来。耳鬓厮磨间,他在我耳畔低声道,“朕该把心剖给你看,可贞。”我说:“臣妾真的明白了。”——苏恒想给我看的,也许真的是禅位诏书,然而废太子诏书必然也是有的。他将两样都呈到我跟前,无非是想告诉我,他可以让韶儿富贵到极点,也可以挥手将他抹去,端看我识不识抬举。以皇位为筹,他也确实给尽了我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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