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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小春这么说,兰罄又佞笑道:「他怎么对你,你很心疼他?」「说不疼,那便是假的。」小春幽幽道,「可我也心疼你!」「你心疼我做什么!」「你和我一样,都那么喜欢着他。但也和我一样,都没办法待在他身边。」「谁说我喜欢他了!」兰罄低吼着。「你说的啊,亲口告诉我的,你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赵小春!」冷不防腰间的龙吟剑被抽出,兰罄之指小春咽喉,剑尖刺入小春颈是和些许,一颗带着鲜红色泽的血珠缓缓溢出,沿着蜜色的颈子落下。「你再说一次看看!」兰罄眼里杀机尽露。「想杀我,这可不太好。」小春无所谓地道,「师弟早料这一路不会太平静,所以趁你睡时喂了你一点药,你要伤了我,没了解药,到时可就糟糕。」「你让我吃了什么?」兰罄发觉舌下有着苦味,但运气行过一周天却未发觉体内有任何异状,也不知这赵小春又在搞什么鬼。「师父当年花了十多年心思才制成的秘药——忘忧。」小春唇角勾起了笑,笑得人不寒而栗。「忘忧!」兰罄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神仙谷的人,没人不晓得这名字。忘忧,是神仙谷谷主花费无数寒暑细心研制,采集罕见草药苦练而成。此药一经服下,便能断人七情六欲,贪妄痴嗔,说得好听一点是清心寡欲,说得难听一点是行尸走肉。药人当年迁居天涯海角,建地神仙时,同行的还有制为药人失败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药彘。药彘徒有人形而无人性,生性嗜血疯狂残暴,百年来历任神仙谷谷主花费心思在处理药彘之事上,但最后都也只落得将他们关在牢房中或以锁链束缚的办法。师父的忘忧便是为他们而制。服下药的药彘变得服帖顺从,但痴痴呆呆,智力犹若三岁稚儿。师父到后来便以吹笛控制他们,任起守护神仙谷之职。这赵小春,居然胆敢让他服下那种药!兰罄眼里光芒变得阴暗,淡淡道:「你还真敢说出来。就不怕我一怒之下,让那脑袋和身体分家!」「师弟哪敢任意拿师父的忘忧来喂师兄。」小春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药年前经师弟闲来无事调制几番,早已去了令人丧神忘智的药性,如今服用过后,只会感觉神清气爽心境平和,对大师兄您这种……」本来想说丧心病狂,后觉不妥,想了想再道,「对您这种肝火太旺容易冲动的人而言,有平心静气之奇效呢!」109「哼,你倒忘了使毒这事你远不及我,我自己解了便成,哪用得着你!」兰罄阴着脸道。解得了,我就不叫赵小春了。然而小春只是一笑,不作答,深邃的目光笔直视着兰罄,转过话锋道:「师兄,我问你一件事好不?」不待兰罄回应,小春便道:「告诉我,这些日子,你一直藏在哪里?湮波楼的事,可否与你有关?」兰罄静了半晌,忽而大声地笑,收起了剑。「小春我的好师弟,你真的变聪明了!」兰罄越笑越放肆,过了半晌才止住笑声,抬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明明隐藏得很好,没可能被你发现的。」「你说要替我杀了他,以慰我父母在天之灵。就这句话让你露了馅。我找到爹的事情除了我和云倾外,就只有珍珠晓得。推回去仔细想过一番,珍珠这个穿针引线的人物,出现得也太过巧合。」小春说着,原本早已平静的眼里,伤痛却越聚越深。他忘了自己唯一的一副人皮面具便是师兄给的,师兄的易容术还真是高明,扮成珍珠那么久都没能叫自己发现。小春跟着又道:「原来……你的失踪从来就是个幌子。你一直在京城,在我身边。而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云倾早料到这些,所以将计就计,顺着你的计谋走,最终还是将你引了出来……」「没错!」兰罄神情邪魅,冷冷笑着道,「除了这些,你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小春不语。「我猜你还想知道别的。」兰罄道,「是,你爹不是东方杀的,在我的计划中,他本来应该除掉东方罗绮。但自从认识了你之后,那个冷血无情的东方居然心软了,他怕杀了你爹,那会不理他,竟然就只肯灭了湮波楼。」兰罄摸着小春的脸蛋,轻声道:「但师兄哪容得他多想,他不杀,我就亲自出马好好帮他一把。可说来说去师兄还是没你能干,一句‘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但因你而死,也和你亲自下手差不多’。你简单几个字,抵得过师兄朝他心窝直直刺上十剑呢!我的好师弟,青出于蓝啊!」小春眼眶中溢出了泪,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他向我说过不下十数次,要我相信他?」兰罄只是笑着。「看我这样,对你而言有任何好处吗?」见兰罄一脸风凉的神情,小春再也忍不住内心强烈的伤痛,大声吼了出来。「小呆子,我不是说过了吗?见你们痛苦,我便快活啊!」兰罄不停笑着。小春猛地朝兰罄扑去,脑里此时存在的念头,只有和这个低劣的人同归于尽。兰罄举剑往小春胸口一划,顿时令他鲜血淋漓,但小春也不管,便只是空手与兰罄对博,两人你来我往,拼了命似地毫不留情对对方猛力出招。兰罄一拳击向小春胸口,将小春击飞出去,小春整个人落在篝火中,几番挣扎后,双眼一定,竟也不起身了。他静下来,动都不动,只任火沿着衣裳发丝往身上灼烧,心想就这么样吧,别再多费力气了。「赵小春你疯了吗!」兰罄骇然,立刻将小春从烈火中拉起来,狠狠扔到外头雪地上去。漫天风雪,大得令人睁不开眼,着火的衣衫与长发尽被霜雪所覆,被烈火纹出红肿伤痕的脸颊只剩一丝焦烟。小春尝试着由雪地中站起来,但又无力地跪落下去。他双膝深深陷入冰冷刺骨的积雪中,喃喃地道:「师兄你不晓得,我该相信他的。他说了好几次要我相信他,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狠狠伤害他。我不想伤他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啊,但我怎么那么残忍,那么对待他呢!」小春握紧双拳拼命朝雪地槌去,槌透了雪,击在冻得冰寒的石地上,大声哭喊着:「我该相信他的、我该相信他的、我该相信他的……」他疯了似地呐喊,眼泪不停落下,只想把心里的痛楚大声喊出来。但风雪直落,冰封了路。于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些与云倾互相依偎、互相取暖的日子。在自己这样深深伤害了所爱的人之后。「为什么……」小春放声怒喊,受了重伤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一切打击,喉头猛地一甜,大大地呕出几口血。110兰罄伸出手想抓住小春,但最终还是没有走向前,任小春放声痛哭直到断了意识,重重往雪地上倒去。漫天风雪,落不停,无止尽。兰罄站在小春身旁,凝视小春憔悴苍白的脸庞,见积雪渐渐盖住了小春的身躯,冰冷了这个性烈如火的人。他阴冷的眸子,渐渐地,竟蒙覆了一层淡淡的哀伤。兰罄闭起了眼,淡道:「你若不介入此事,不与他一起,又何尝会落得如此?」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人在他乌衣教药房炼药时,轻快哼着小曲的愉悦模样;想起当年在神仙谷里,自己无论怎么欺负他,他隔日醒来还是亲昵的师兄长师兄短喊个不停的情景。「师兄也不想伤你……但不伤你,便伤不了他。我与他斗得够久,是时候作个结束,不能再拖下去。师兄不想伤你的……」兰罄眼前浮现小春方才誓死与他同赴黄泉的眼神,那样恼火,那样决绝,或许等小春醒来,便不会认他这个师兄了。无妨、无妨……反正自己从开始到如今,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不像东方云倾,需要靠另一个人的笑、另一个人的温暖才能存活下去。他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人都不需要。原本总是能把持住的情绪,突地溃堤。过往旧事一幕幕地重新浮现眼前。他看见了死去的爹娘,看见后园里扑着蝶的妹妹,妹妹小扇遮脸,娇羞地对他说:「哥哥,你千万别告诉别人。那人……那人昨日问我想不想嫁他了……你教我的法子管用,真的吓着他了。」小弟抱着只猫从他身旁跑过去,身上、脸上、猫毛上,全都是漆黑的墨汁。年过半百的夫子拿着戒尺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追着,大喊:「朽木、朽木、你这块不可雕琢的朽木,气死老夫也!」而后景象迅速从他眼前溜走,最后停在他面前的是兰家一家七十二口被押赴刑场,一一斩首鲜血如柱喷洒而出的凄惨景象。穿着龙袍的皇帝坐在他身边,只手撑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家人。是和一刻还调皮地玩着猫的小弟,首级落了下来,滚到他脚边,空洞的双眼看着他。他蹲了下来,想要捧起小弟的首级,却捧起了一双冰凉的手。「好痛……好痛……」神仙谷里,师父的房内,躺在床上的小小孩正落泪哀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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