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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是他们的马还在原地,不枉费来时辛辛苦苦藏匿起来。出发之前,卓煜吃掉了先前剩下来的冷烧饼,粗粮扎喉咙,他便嚼碎了再慢慢吞咽下去。殷渺渺担心他窘迫,体贴地陪他吃了半张饼,又道:“冷的比热的好吃,更甜了。”那老头卖的就是普通的烧饼,没有馅儿,也不放糖,但淀粉遇酶变糖,她也不算是在说谎。卓煜却只道她是在宽慰自己,笑了笑,半是真心半是卖惨:“我幼年时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冷的都难得,没吃过热的。”被宫里遗忘的皇子连太监宫女都不如,饭食到了他面前,一口热气都没有,寒冬腊月更是结着一层脏兮兮的浮油,这还算好的,送膳太监嫌弃,原模原样送来了,其他时候,多多少少被克扣过,送来的分量吃都吃不饱。殷渺渺抬眸,见他虽面带自嘲,可神色平静,既不以过去的经历为耻,也没有对如今的情况怨天尤人,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明君,但可以确定他是个坦荡坚韧的人——他不会因为别人见到了自己落魄的一面而怀恨在心,也不会轻易被困难打倒。他值得她的帮助。殷渺渺想着,将刺客留在马背上的水囊递给他:“你慢点吃,不急。”“多谢。”卓煜喝了两口冷水,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吞下,“不过你说错了,我们时间不多了,上路吧。”他跃上马背,辨认了一下方向:“这边走。”两人一前一后打马而去。三个时辰后,天色昏暗了下来。殷渺渺道:“天快暗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过夜吧。”卓煜整夜未睡,又奔波了一天,何尝不想稍作休息,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有可以借宿的地方:“我们再往前走走,兴许能找到农家借宿。”“那个是什么?”殷渺渺摇摇一指。卓煜眯着眼看了看:“那是人家的田庄。”有钱人家通常在郊外置几个庄子,既能有产出,又能在夏日去避暑游玩。但在冬日里,通常只有一户人家留着看守。“主人不在,管事之人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就偷偷进去。”殷渺渺道,“反正那么大,找个屋子住了就行。”这建议有违君子之道,卓煜原不想答应,可转念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事急从权,大不了回头赏赐一番就是了,便也释怀:“好。”殷渺渺很欣赏他的心态,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那就这家了。”这庄子属于王侍郎家,只留了一对夫妻看守,膝下还有两个孩子。天一暗,姐姐带着弟弟在隔间睡,夫妻俩闲话一番,就开始哼哧哼哧造人了。殷渺渺躲在窗外偷听了一会儿现场直播,等到他们熟睡后才回后院去找卓煜。他坐在空无一物的卧室里小憩,主人家不住在这儿,房间里连一床被褥都没有,睡觉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暂避风雪。殷渺渺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见卓煜面色青白,就道:“还是去厨房吧。”烧灶不易,夜里灶台下不会真的熄火,多半是埋了火星,只要稍稍拨一下就能把灶烧起来。殷渺渺很久没有烧灶,摸索了会儿才烧起来,见缸里有水,干脆就把热水也烧上了。卓煜从没有进过厨房,站在门口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愣着看了好一会儿,被殷渺渺指使过去:“去那边坐着烤火吧,别冻病了。”厨房腌臜,可在寒冷的冬夜,有什么比火源更让人想要靠近呢?卓煜想自己都混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往灶边一坐,顺手折了两根干柴丢进去。火力热腾腾地传递过来,已经冻僵的四肢百骸渐渐恢复了知觉。殷渺渺则在厨房里翻翻找找,见他们有面粉,揉面下了两碗热汤面。卓煜捧着这碗热汤素面,袅袅热气升起,忽然有了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自己只是在做一个荒唐的梦,而不是真真切切被人追杀,仓皇躲在别人家中吃一碗毫无油腥的素面。真希望只是南柯一梦。可酸痛的肌肉和疲倦的身体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不能自欺欺人。“怎么了?”殷渺渺捧了碗坐到他身边,“不想吃?”卓煜收敛了心思,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不是,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别想太多。”殷渺渺不是很饿,草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比你惨的皇帝多了去了,人没死,就有翻盘的希望。”卓煜点点头:“姑娘说的是。”他拿起筷子,把这碗没有什么味道的面条送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又冷又饿,它比想象中好吃很多。殷渺渺往灶下添柴,神思飘远:在外面奔波时,她不觉得冷,现在坐在火边,她也不觉得暖和,这种种异常,是因为她身怀内力吗?好像绝顶高手都是不畏寒暑的。那她能放火是怎么回事,燕赤霞那样的道士吗?“卓煜,我问你,你以前见过我这样的人吗?”她坐到他身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实话。”她问得慎重,他便思量许久,方答道:“不曾。我只是听闻有些得道之人会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事,可从未亲眼见过。”之前他说过类似的话,殷渺渺不大信,但现在却是信了七八分。那就是说,不仅是生产力与她印象中的古代相似,连文化也差不多。有佛教、道教、巫术一类的文化,但不是玄之又玄的奇幻世界。她使用的如果真的是法术,那需要调查的范围大大缩小了。殷渺渺心中一宽,伸了个懒腰:“既然你这么说,看来我以后还是尽可能少用为妙。”卓煜点点头:“谨慎些好。”“你休息一下吧。”殷渺渺抱了捆干柴过来铺在地上,“躺一下,我守着。”卓煜没有推辞,和衣躺下了。这是他有史以来睡过的最糟糕的环境,原以为难以入睡,可疲倦之下,眼睛一阖就睡着了。殷渺渺盘膝坐下,想了想,尝试弯曲腿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没想到一下子就成功了,她的肌肉仿佛非常熟悉这个姿势,一点也不变扭勉强。她按捺住欣喜,将手心放在腿上,不知道怎么打坐,她干脆就先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三个深呼吸后,她就“入定”了。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一呼一吸间,有暖洋洋的热流在她身体里流转,心口微微发热。她试图去捕捉这股暖流,心念一动,脑中就出现了一个画面,。可她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大脑骤然一痛,好像有无数根针在同一时间扎进了大脑皮层。剧痛使她瞬间清醒,汗流浃背。殷渺渺按着太阳穴,慢慢做着深呼吸来平复疼痛,等到大脑的刺痛消退,她才集中精神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像真的是修道之人,那应该是入定没错了,至于那暖流,也许是内力,也许是法力,还不好说,可她的头为什么会那么疼,会和她的失忆有关吗?苦思良久,依旧不得其解。天慢慢亮了。殷渺渺在那户人家起来前就把卓煜叫醒,顺便清理了现场痕迹,又拿走了两个粗面馒头,撒了些碎屑在旁边。卓煜问:“这是做什么?”“嫁祸给老鼠。”殷渺渺拍了拍手,“走吧,别被发现了。”卓煜略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咽回了留些银钱做补偿的建议,比起留下痕迹,当然是让老鼠背黑锅更安全。他们绕到后院,牵走了偷吃了干草的两匹马。天空飘起了小雪。卓煜微微拧起了眉头:“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都要冷。”殷渺渺侧头看着他:“你冷吗?”卓煜摇了摇头,他微服出访也是拣好料子来穿,外头的这件鹤氅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风雪不侵,十分暖和。但对于百姓而言,冬季最是难熬,他年年提心吊胆,生怕出现连降大雪的日子,那多半会造成极其严重的雪灾,会有无数人在这个冬天被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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