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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白忍不住嘀嘀咕咕着“循哪门子礼,循礼该是小越,哪里轮到他一个逐出门墙的”,秦湛倒是没有说很多,她喝完了茶,对朱韶道:“既是为先王吊唁,我自是没有拦着的理由。”朱韶顿了一瞬,对秦湛低声道:“我并不知师尊在此,先前传闻,师尊还在东境。”秦湛道:“我的确去了东境。”似是想到了什么,秦湛又没有再往下说了,她扫了窗外一眼,对朱韶淡然道:“朱韶,你知道我不欠你。”朱韶低身行礼:“是。”秦湛起身,接着说:“我也不觉得你欠我,所以你实在不必作如此姿态。”言毕,秦湛径自绕过了他,毫无留恋地走了。朱韶的侍女见状,瞧着秦湛的视线早已从最初的尊敬转成了惊诧,手指皆握成了拳,实在是难以咽下这样的一口气。而朱韶呢?他唇线绷直,指尖微抖了一瞬。侍女见状忍不住轻声道:“陛下。”朱韶摇了摇头,他直起了身,继续往楼上走去,吩咐道:“师尊既然应了,白术国主不敢不应,届时我去为先王吊唁,你等于宫外等候。”侍女低声称是,她想说什么,但碍于朱韶的神色,都吞下了。朱韶在秦湛面前,着实已足够谦卑了,堂堂玉凰山的妖主做到了这份上,难道还不能打动对方的心吗?燕白剑主的心莫非真是金锻玉造,所以能冷硬到这般不近人情的地步?群鸟似也有所感,于枝头愤愤而飞。不近人情的秦湛下了楼,遇上刚至宫门前不久的越鸣砚,唤了他一声:“小越。”越鸣砚闻言回首,秦湛即刻注意到了有一只脏兮兮的手正揪着他的腰带,人倒是看不清楚,整个都躲在了越鸣砚的身后,只露出了一部分的手。她挑了挑眉。越鸣砚面上浮出一抹尴尬,他看向自己的身后,低声道:“别怕,这是我师尊,你让她看一看你。”秦湛也瞧见了躲在他身后蓬头垢面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原本只是有些怕生,躲在越鸣砚的身后,紧紧地揪着他。在他的劝说下,好不容易试探着探出头来,却在看清了秦湛的一刹差点儿失声尖叫。她飞快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怕得连手都不抓着越鸣砚了,抱住了自己的头就要跑,还是越鸣砚即使拉住了她,低声问她:“怎么了?”那女孩怕的要命,紧紧闭着眼,好半晌才睁开了那么一瞬,她再次往秦湛的方向看去,还是怕的要命,竟是再也不肯睁眼。秦湛被她瞧得莫名,连自己都看了看自己,以为身上有什么特别骇人的东西。可她身上除了燕白剑外,根本没什么特别的了。秦湛道:“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哭了。”燕白:“……”燕白嘴硬:“不可能是我!也许是她、她——”燕白也说不出其他的话,秦湛的长相虽然不像南境女子这样温和,却也当得“美”这个字,怎么想也联系不上“吓人”这词。燕白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忍不住想,难道这小女孩遇见过什么事情,怕剑吗?越鸣砚倒是问了。那女孩闭着眼睛好半晌,语序混乱不清地说:“看不清,乱乱的一片,像幽灵,好怕!”越鸣砚困惑极了:“像幽灵?”女孩子闭着眼回忆自己那一瞬看见的秦湛,她仿佛融进了光影里,所有的光线都能从她的身体中弯折将她的人显得如水中倒影一般摇晃不清……瞧着,就像是白日里的幽灵。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甚至见过白骨,却也从未见过这样场景。越鸣砚想要安慰那女孩,可那女孩铁了心,她不仅不再肯回头,更是哭着对越鸣砚道:“你放我回去吧,我不要治眼睛了,我害怕。”越鸣砚正觉得无措,秦湛走了过来。女孩听见了声音,正下意识要睁开眼,却先被蹲下的秦湛捂住了眼睛。秦湛低声道:“有温度吗?”女孩愣了一瞬,而后犹疑着点头。秦湛又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女孩的掌心里,她道:“你看,是活人。”女孩原本怕的不敢动,在秦湛的话语中方才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这个人的手心有着一层薄茧,皮肤下的血管里,留着的也是温热的血液。她顿了一瞬,顺着手又摸了过去,碰上了微凉的天蚕丝,紧紧抓住了秦湛的袖口,低声道:“不是幽灵。”秦湛笑了,她低着声音,温柔极了:“对,我不是。”话虽然这么说,可她依然没有拿开遮住她眼睛的手,她对越鸣砚道:“这就是巷尾的小女孩?”越鸣砚点头。秦湛道:“你看见了她的眼睛,所以才将她带回来。”越鸣砚点了头,复又问:“这孩子……是妖怪吗?”秦湛摇头:“不是。”秦湛解下了自己的发带,给这女孩遮上了眼睛,方才拉着紧张害怕的她站起来,将她重新交给越鸣砚。秦湛道:“她只是与常人有些不同罢了。”那小女孩听她这么说,耳朵不由得动了动,将脸孔朝向了她。秦湛便接着说:“人也有许多,在太上元君悟道之前,人们体察天意,多靠巫祝之言。巫祝当时被认作唯一可与天沟通的存在,地位崇高,多为国师或主持祭祀者。人们向巫祝祈求风调雨顺,也向巫祝求问苍天。”越鸣砚问:“巫祝如果可以保证风调雨顺,那么他们是修了五行道吗?”秦湛笑了,她说:“五行道,若要做到轻易间行云布雨,也得是一方大能了。修行之路,乃是太上元君从天地所悟,巫祝又从何学来五行道呢?”越鸣砚:“那……”秦湛道:“他们的眼睛和常人不同。他们眼里瞧见的,是未来、是终焉。”巫祝的存在极为稀少,便是尽可能保证血统的纯净,也难以确保每代都有巫祝诞生。真正的巫祝按照记载,天生银眸,眼睛里能瞧见的都是未来的景象,而非当下。简单来说,他们瞧见的食物是腐败后,瞧见的高楼碧瓦都是倾塌后的。唯有天与地是永恒的蓝与褐,也唯有金铸的神像能在他们的眼中停留一刻。越鸣砚下意识便看向了这小女孩,忍不住问:“他们看见的未来,是多远的未来?”秦湛道:“很难说,力量强大的巫祝可以自行控制,若是无法控制,他们看见的,应该是最接近的未来。”越鸣砚低声道:“最接近的……?”秦湛伸手替那小姑娘理了理头发,顺口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巫祝消失快有数千年了,这些事情也是我年少时游历意外得知的。这孩子应该是无法从我身上瞧见确定的未来,所以才觉得我的身形恍惚,像鬼灵,所以才害怕。”“阙师姐对巫祝多少知道一些,阙这个姓源自于古巫,她应该知道如何帮这孩子。”那女孩被秦湛顺了顺头发,又见秦湛除了遮了她的眼睛外并无其他过分动作,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秦湛见了,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顺口问了句越鸣砚:“这孩子应该是先见了你,她有对你说什么吗?巫祝说出的未来可十分难得,若是用得好,想做到避害趋福也不是难事。”秦湛原本以为越鸣砚会即刻告诉她这孩子说了什么,可她却久久未能得到回应。她抬头看了眼越鸣砚,越鸣砚笑了笑,他说:“许是我未来没有什么变化,这孩子瞧见了我,什么也没说。”秦湛不疑有他,反道:“这样也好,既定的未来总是无趣,正是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今日才显得尤为可靠。”她顿了一瞬,拍了拍越鸣砚的头,安慰道:“她也瞧不见我的,咱们师徒一样,挺好。”越鸣砚笑了笑。秦湛打定主意要将这流浪的巫祝之后带回阆风交给阙如言,便耐着性子多问了几句。那孩子流浪久了,说话颠三倒四,好在越鸣砚理解的快,沟通片刻后,也弄清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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