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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江寒闻言又看向了越鸣砚,这个年不过十六的剑修眼睛不好,鼻梁上还架着秦湛想办法给他弄来的镜片,瞧着十分斯文俊秀,倒是半点也看不出能练秦湛那样霸道酷烈的剑。“人可不貌相。”秦湛握着酒杯低声道,“温晦当年教我的,记着总没错。”“秦湛,其实……”一剑江寒开口欲说什么,忽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铃声打断。两人同时向门外看去,便见一身着杏粉衣裙的漂亮姑娘赤裸双足双臂,腕间系着圆珠般的铃铛如蝴蝶般飘了进来。她甫一进来,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就投在了秦湛三人的身上。秦湛和一剑江寒的手都已放在了剑柄上,越鸣砚正试着垒上最后一枚珠子。那姑娘见状清脆地笑了声,她道:“听闻城里来了新客人,我家主人想请诸位过去一聚。”秦湛神色不动:“你家主人是谁,总不会是枯叶宫吧。”那姑娘掩唇而笑:“自不会是枯叶宫,谁说这里便只有枯叶宫了?东海之上不还有蜃楼吗?”东海蜃楼,这个门派非正非邪,历史却可追溯至逍遥仙的时期。传闻蜃楼主人与逍遥仙是同辈之人,逍遥仙坐化飞升,他则设立了东海蜃楼,位于东海极尽神秘。秦湛和一剑江寒面色微动。那姑娘继续道:“我家主人说了,若是蜃楼请不动二位大家,那只需我再说一句话便可了?”她笑嘻嘻的,腕间动作的时候,更是铃声不断,听得人无端悦耳心愉。少女眉目弯弯道:“秦剑主,一剑江寒先生,你们可想见那条龙?”越鸣砚堆上了最后一枚珠子。八枚珠子叠成了一条竖线,越鸣砚对秦湛道:“师尊,我学会了。”秦湛回过头去,便见越鸣砚立于一旁,桌上是他堆叠好的一串珠子。她便笑了,对越鸣砚道:“堆得不错。”越鸣砚这一打岔,那少女原本可以造出的神秘氛围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她的笑容微僵,刚想要再说句什么,一剑江寒已开了口。一剑江寒道:“半年前我入海岛,便觉着有人监视,不过那人未曾跟我至深处,我也未曾在意,现在想来,是蜃楼吧。”少女想着主人的叮嘱,咬了咬牙,点头称是。一剑江寒道:“蜃楼也对应龙有兴趣?”少女答不出来,秦湛其实想得更深。一剑江寒之所以想要杀这条龙,是因为他觉得这条龙和这座岛与温晦的入魔有关。温晦昔年入魔并非毫无征兆,在摘星宴后直至他入魔的十年间,温晦的情绪起伏极大,常露出疲态,更是处于一种秦湛不明白也帮不了的焦躁之中。但秦湛认为这些情绪并不会使得温晦入魔——温晦是何等意志坚定的人,没有人会比她更理解了。温晦的入魔,不仅对于全修真界是个谜,对于秦湛本身,也是她最困惑,最求不得答案的一个谜。纵使是在她咬着牙将温晦打入炼狱窟的那一刹,她也没能从对方口中得到只言片语。温晦只留给了她笑。和十年前一样令人觉着温柔的、令人迷惑的笑意。一剑江寒当年未去参加那场正魔大战,虽不是同外界猜测的那样,但也是为了她。绮澜尘不信温晦会入魔,她与一剑江寒在亲眼见到对方杀戮正道修者前,也是不信的。秦湛被推向了风口浪尖,一剑江寒瞧着她眉头紧锁,不复潇洒快意,不由也心中沉闷。他觉得秦湛不该是这样。所以他对秦湛说:“温晦是你的师父,向他拔剑不该是你做的事。秦湛,你不高兴就不要强撑着去做,剩下的有我。”秦湛心想,温晦是她的师父,温晦有多厉害,没人比她更清楚,她怎么可能离开,又怎么能撑不下去?一剑江寒会走,是因为他劝不动秦湛放弃。那时候的秦湛已经铁了心,她拒绝了一剑江寒“躲避”的建议,只是说:“我答应过他。如果有天他发了疯,我一定阻止他。”一剑江寒了解秦湛,他虽然希望秦湛抽身,但得了这个答案也不意外。他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那我替你去找原因。”“你不方便,便由我来,我没答应过什么,也没有牵挂。温晦为什么会发疯,到底出了什么事——秦湛,我去替你找个能让你放下剑的理由。”一剑江寒离开了。只可惜直到秦湛打了下温晦,他也没能找到那个理由。或许真相就是秦湛随口说的那样,温晦只是发了疯。一剑江寒是个不会转弯的人,他说了要查,就一定要查。哪怕正魔大战已经停止了近四十年,他还在找那个理由。唯一令人感到慰藉的,便是这许多年不见,秦湛也从未觉得是一剑江寒不愿来见自己又或是他无颜来见自己。他只是没找到而已。所以在一剑江寒来见她,秦湛便心有所动,一剑江寒提到屠龙,她便猜到这是一剑江寒寻到的理由。扪心自问,秦湛回忆四十年前温晦的所作所为,仍不觉得“理由”是存在的。哪怕温晦是厌倦了正道想要入魔,他也不该掀起正魔大战,那场战争里死了太多的人,秦湛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魔族,也不知道有多少正道死在魔道的手上。回忆那几年,秦湛唯一能得到的理由,便是温晦疯了。她心里这么觉得,却还是一口答应了一剑江寒的请求。不仅因为他们是朋友,而是时至今日,秦湛心底里也仍想要那么一点儿理由,那么一点儿能让她觉得,她记忆里的温晦,教养她的温晦尚且活着,没有死透在魔尊温晦身体里的证据。如今一条应龙,不仅牵涉了温晦,还牵涉了神秘的蜃楼。秦湛忍不住想,一剑江寒说的理由是否真的存在,温晦的叛变,是否和蜃楼有关系?她这么想,眼眸便不由的冷了一二。少女只觉得秦湛身上威压惊人,她低低道:“若是剑主好奇,为何不随我去一趟蜃楼呢?您想知道的,一剑江寒先生想知道的,蜃楼都有。”她鼓足了勇气说:“您是燕白剑主,这天下已无人可奈何的了您,您又有何惧呢?”秦湛慢慢道:“你说得对。”她一眼扫去,语气冰凉:“所以若是蜃楼骗我,你也别怪我毁了它。”蜃楼02三人坐上了一条通往蜃楼的船,少女用海鸟为众人引路,她则悄无痕迹地慢慢跟在了越鸣砚的身边,睁着明亮的眼睛打量着他,天真又好奇地问:“你是剑主的徒弟吗?我知道剑主的前一位徒弟是玉凰山的妖主,你是谁呢?”越鸣砚被问了,平静答道:“越鸣砚。”少女努力的在脑海里回想这个名字,却毫无印象,她困惑道:“不应该呀,我已经将楼内的书卷都看完了,但凡是四境里叫得上名字的人,我都该知道。”她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若是旁人听见少女这般问话,怕是心理早就要五味杂陈,甚至颇觉羞辱了。可越鸣砚自小听过比这更露骨难听的话,也不觉得能如何了。他只是笑了笑,说:“确实没有别的名字。”那少女盯着越鸣砚看了很久,方才说:“那你运气真的很好。好的有些吓人了。”越鸣砚笑了笑,那少女瞧着越鸣砚的笑,竟是从他的笑中看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她有些不甘心,又对对越鸣砚说:“我叫阿晚。”越鸣砚温声道:“阿晚姑娘。”阿晚说:“叫姑娘多生疏,叫我阿晚就好。对了,剑主他们到了蜃楼肯定是要去见主人的,届时无事,我带你去逛珠海可好?我见你在客栈里拿着的是乌珠,乌珠虽然稀有,但远没有东珠色泽妍丽,我带你去寻珠吧!”越鸣砚见着这姑娘无端热情,却也仍是那副表情。他淡淡的笑着,那双黑而深的眼睛在镜片后,瞧着阿晚安静又平常,却无端让阿晚觉得有些怕。可她又为什么要怕一个毫无根基的、尚且未成气候的剑修呢?更何况,她也没有做什么会得罪秦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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