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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笺也同他讨了恩准,得以去前厅吃酒,就坐在林嬛对面,和她仅隔一条走道。
入座时,还盈盈朝林嬛微笑,神色温柔而坦荡,仿佛适才给林嬛下套之事,只是林嬛一个人的幻觉。
林嬛心里本就烦闷,见此情状,便越发郁愤,索性错开眼,假装没看见。
雪笺也不见恼,捧起碗筷自顾自用饭,有人搭话,便停下来含笑应对,游刃有余,落落大方,半点瞧不出贱籍出身的局促和小气。
在座的都是京中勋贵子弟,闲暇时就好玩个风花雪月,纵使平日不上秦楼楚馆寻欢作乐,也都听说过雪笺的盛名。今日得见真人,自是热情异常,三句话里头,有两句都是在寻她攀谈,余下的那句,亦是私下里同邻桌好友夸赞于她。
三杯两盏淡酒下腹,厅内气氛便已升至高潮。
雪笺被起哄着,含羞带怯地唱了两嗓。几个性格狂放的世家子,还以筷为槌,以杯为鼓,“叮当”击起节律,给她伴奏。
满座推杯换盏,沸反盈天,竟是比宫里设宴还热闹。
然花厅上首,比东道主宋廷钰还要高上一阶的首座之上,方停归却始终不做一声。
厅内众人闹了多久,他便支头看着那枝欹生入窗的垂丝海棠多久。薄唇紧抿,神色倦怠,浓长的眼睫压着几分厌世的疏冷,那般炽烈如火的阳光,都照不进他晦暗幽深的眼眸。
林嬛心头不禁抽疼,思绪兜兜转转,竟是想起第一次遇到方停归的时候。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冬天,她的生辰。
天大雪,帝京上下一片银装素裹,玉树琼花。
父亲和兄长皆因这场雪,困在灵州,不能归家。闺中几个好友也都叫家里的事务绊住,没法赶回来陪她。
第十三个生辰,林嬛又是独自一人过。
春祺和夏安都在为她惋惜,林嬛倒是习以为常。
小时候,家里规矩严,莫说像这样和一群外男同在一室吃酒,便是没有家里人陪同,独自出门,于林嬛而言,也是万万不能够的。
偏生,她母亲过世得又早,父亲和哥哥也都各自有事要忙,抽不出闲暇陪她。大部分时候,她都是独自一人闷在家中,和几个丫鬟作伴,仰头能瞧见的,也只有侯府四四方方的天。
每年也就生辰这天,她才有机会随哥哥一道出门,看一看帝京的繁华。
但那也是八年前的事了……
打从哥哥随他师父离开帝京,云游四方,她便连这仅有的机会也失去。
有时连年节,也是她一个人过。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只有一桌丰盛无比的年夜饭,一屋子各府送来的节礼,和一个孤零零的她。
好不容易等到父兄回来,他们也是一头扎进书房,忙自己的事,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下次吧”——
“下次再陪念念逛灯会。”
“待下次念念过生辰,爹爹定要亲手给念念放一支帝京最大的炮仗。”
“对不住念念,哥哥下次再……”
……
却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个“下次”,究竟是哪次?
渐渐,她也就习惯。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过节,也没什么不好,不去期待,就不会失望。
父兄得空回来,她便陪在他们身边,伺候笔墨,照顾起居,为他们分忧解乏;
他们忙起来顾不上她,她也不吵不闹,乖乖留在家里操持中馈,不叫他们有后顾之忧。
永安侯府的姑娘,本就该是如此。
只是偶尔看见别家同龄闺秀,在父母膝下承欢,指头叫针扎一下,都会有无数人拥上来嘘寒问暖,她还是会忍不住心颤。
月上柳梢头,她也会蜷在被窝里偷偷幻想,假若母亲还在,家里会是何模样?
卷了被子往肩上一搭,便算是母亲在月光下倾情拥抱她。
奉昭笑话她是没人要的小孩,还真是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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