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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台的人都说公子好洁,颇是严重。
他果真有洁癖吗?
他总是动手动脚的,小七没有深切的体会。
便是目下,那白玉般干净的手覆住了她的双眸,她能察觉到眉眼间黏腻的血沾满了那人的掌心,但那人毫不在意。
公子心里到底是不愿她看见如此血腥的场面,但小周后那狰狞的笑,那飞溅的血,那撞出去的躯体,那满地乱滚的头颅,却兀自在她眼前一遍遍地重演。
小七脑中一片空白,偶有意识的时候,不禁要想,羌人口里的阿布凯赫赫到底存不存在?
阿布凯赫赫当真会庇佑它的子民吗?
但若不能,小周后又何必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献祭自己。
那歹毒的诅咒也一遍遍地在耳边回响,她说许远瞩敢废阿拉珠,便叫他破国亡宗,烟断火绝。
她想,公子会不会忧惧这样的诅咒呢?
公子不信苍天不信鬼神,但宗庙社稷是他最在意的事。
要平治天下就得立嗣树嫡,守器承祧。旁人二十有二的年纪,该早就儿女成行了,但公子许瞻如今的确是没有子嗣的。
(守器承祧,即承继奉祀祖先的宗庙。出自南朝梁沈约《立太子诏》,“自昔哲后,降及近代,莫不立储树嫡,守器承祧”)
单是小七知道的,大表哥与章德公主如今就已有了好消息。待到八九月份,魏宫便要比燕宫先一步诞下嫡长子,这是公子比不得的。
公子文德武功皆胜大表哥一筹,但子嗣凋零,却望大表哥莫及。
因而,这样的诅咒亦会使公子心生不安罢?
是了,定然是。
若不是,他便不会立生杀机。
她想起大表哥曾覆住她的腰腹,言辞凿凿地告诉她,“这里,曾有过两个孩子!”
那她的孩子又在哪儿呢?
是活着,死了,还是连生都不曾生下?
她想,待过了这一日,一定要好好地问问公子。
公子应过她,什么都会告诉她。他说会,便定然会的。
高头大马受惊打着响鼻,青石板的血四下淌着,将军们胯下的马躁动不安,刀锋吧嗒淌着血,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萨满已然成了一具具僵硬的尸首。
车里的人还没有动,公子此时又在想什么呢?
小七不知道。
她稳住心神,移开那人的手,纵目往外看去。
周遭寂然,没有伏兵。
裴孝廉的马在丈许方圆之内频频打着转儿,轻易便将羌人的尸首践踏在马蹄之下,那弯刀利刃在三月的晌午迸射出凛冽的寒光,愈发使他脸颊的疤痕冰冷可怖,其人怒发冲冠,“公子,可要围了羌王府,拿下小羌王?”
但那人说,“既已献了兵符,不会是他。”
是了,小羌王逼宫弑父时,公子的人就在老羌王府邸之外,若不是因了大营的十万兵马,这一老一小定然一同身亡命殒。
能留一命已是十分不易,又怎会再有设伏刺杀大公子的胆量。
那莽夫依旧咬牙切齿,“那便是朱玉楼夫人。”
那人眉头微蹙,目光沉沉,“既保了小羌王,又何必再赔上自己的生母?亦不会是她。”
小七恍然,原来这片刻的工夫,他竟已经思虑了这许多。
但若不是羌人,又会是谁呢?
还有谁在为北羌秘密奔走,抑或说,还有谁竟在暗中操纵,今日的小周后不过是一颗受人摆弄的棋子?
那人忽道,“孝廉,上车来。”
那莽夫一怔,立时插刀入鞘,翻身下马,俄顷大步跃上马车,跪在车门毕恭毕敬地垂头道,“公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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