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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其实距离夏收就不远了。
李老三办事还是很有节奏感,不等夏收开始,推荐的节度判官已经就位,居然就是他老丈杆子冯良建。真是内举不避亲呐。这老汉是刘仁恭打回幽州那回,跟豹军搭上的线。本来,老冯一家是跟着郑二哥走,结果到了幽州却跟老李家走到了一处,还结了儿女亲家。
后来豹军出塞,老冯带着儿子一起支持了亲家的工作,自己在柳城操持民政,儿子小冯放到李老三的手下干活。这些年,老冯在塞北吃了许多风沙竟不见老,反倒有点容光焕发、越活越旺的意思。郑哥将这老汉从头到脚看了几遍,道:“冯公,今时更胜往昔呀。”
这种雅致的词语从老黑嘴里飘出,冯哥哈哈大乐,道:“郑大帅亦非当年喽。三郎将这苦差给老夫,实在是勉为其难。如有不当之处,望大帅海涵啦。”
这老头张嘴一个郑帅,闭口一个大帅,叫得老郑有些脸红,略有些羞涩地搔搔头,道:“冯公,羞煞我也。俺一个老粗,打打杀杀还成,哪会治镇呐。正愁无人帮我,三郎却不小气,怎么舍得冯公来此啊。”
老冯朗笑道:“柳城诸事已顺,用不到老夫喽。再者,塞外苦寒呐,冬日实在难熬,哪里比得塞内安逸。我本有意南归,这不,便给老夫发到这里来喽。先说好,熟归熟,一月俸禄八万钱不能短少。”
虽然这是李三的老丈人,但郑二对他观感其实还行,道:“当得当得。”至于这一个月八万钱的俸禄么,反正财务都让李老三统筹了,郑二也就懒得操心计较,继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么看,好像也不完全是自己吃亏。
寒暄数句,冯判官就起身告辞。将他送走,郑二也未在府中多待,而是直接住进兵营。已在易、定二州招募了三千多精壮,即将开始为期三月的新兵营系列活动,这种大事郑哥还是要亲自参加、全程陪练的。武夫,就得有武夫的样子。这些精壮中,将只留二千补入牙军,刺头或杀或逐,其余人将转为州、县兵。
射日军退回莫州驻扎,镇中只剩毅勇军与铁枪都。铁枪都转眼也要走,临时站个台罢了。顶在这个位置,郑将军练兵是片刻不敢耽误。易、定的二千兵主要补进步军,所缺骑兵已差张顺举和郭靖回幽州去找李三郎商量,看是从义从军还是哪里调拨一批弓马娴熟的来。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郑大帅整日跟着新兵操练,摸爬滚打,全始全终,哪怕顶着夏日的阳光酷烈,也要一起操队列、立军姿,与武夫们同吃同住,整日闻着臭汗味入眠,再被臭屁熏醒。郑老板手艺精湛,又是盛年,只要不比驰射就罕有对手,深得军心。
跟着大头兵操练的节度使,你见过几个?还这么能打。
夏去秋来,转眼三月即过,夏粮已经入仓。这冯良建果然有几把刷子,来易、定数月,将镇中生产组织的井井有条,还顺手揪出一批中饱私囊的蛊蠹。敢偷爷爷的钱粮?真是反了天了。郑将军懒得废话,直接砍头抄家,脑袋就拿木杆子挑起,竖在城门口示众。
唐律?不存在的。
大李还算体恤下属,拨了千多义从军过来,到七月底八月初,毅勇军扩编初步成型。因此次老兵新兵没有混编,哪怕新募步兵与牧骑弱些,但至少有四千多老兵打底,也就还行。辅军直接就是李三郎派的三千老辅兵,二哥自信不会过于拉跨。为了检验训练成果,八月,老黑搞了次镇内行军大游行,八千雄军在两州穿村过寨,招摇过市,狠狠秀了一把肌肉。
郑大帅全程参与了这次大游行,也算是走遍了治下的山山水水。到此,郑哥感觉良好,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于是,他给军士们休假,自己也跑回府中美美征战了两日。大热天的,堂堂一镇节度使,跟帮大头兵裹在一起练兵、行军、睡通铺,想想都酸爽。
这他妈是人过的日子么。
郑大帅斜倚窗下,翻看着今日送来的公文。治镇数月,老黑也渐渐看得进公文了,最近他主要关注两件事,一是南边战局,一是卢龙大李子。
东昭义如今是被汴军死死站住了,今年以来,晋兵与汴兵主要在南边的河中那边反复交手,打得有来有回,所以汴军一直没来给他添堵。这一点,老郑非常欣慰。年初若是汴兵北上,他八成就要灰溜溜滚蛋。现在么?汴兵来了肯定还是打不过。所以,黑厮的双眼一直就没离开过朱全忠。
大李子在幽州也是抓紧练兵。
刘仁恭这一波,实在是送的有点多,大几万精壮啊,说没就没了。好在义昌过来了一批人口。幽州那边也是大力募兵,李承嗣的怀远军同样扩编到八千人,跟毅勇军一样,骑军三千步军五千,部分兵员则是从射日军抽调。射日军则只余六千人,其中骑军二千步军四千,然后招募的新兵继续让老秦负责操练。加上从草原又调来部分骑兵,如今卢龙、义武两镇的牙兵加起来也有三万多人,其中近一万三千骑,若再算上义从军,足足四万步骑。
这多兵,主要是这么多马匹驮畜,每天耗费甚巨,二哥以对大李子的了解,这位仁兄绝不可能这么老老实实呆着不动。但是具体往哪里搞事,郑屠子就不是很有主意。主要是李家兄弟有时候也比较天马行空,比如,这回偷袭义武,就很出郑守义的预料不是。
另有一事郑将军十分拿不定主意,那便是家眷是否需要搬回幽州。搬到义武不可能,一来这里是前线,比较危险,再者,他作为统兵大将,家眷也该放在幽州。只是,朱全忠的压力过于直接,哪天打到幽州城下也不好说,所以让他总也拿不定主意。
卜氏轻轻给他捏肩,王氏乖顺地给他捶腿,老郑将脑袋靠在卜氏胸前,闭目思索。听见外面小屠子蹬蹬蹬跑过来,郑守义睁眼去瞧,就见这大黑胖子跑得满头汗,道:“耶耶,刘三叔来了,还带着监军使,就那老中官。”
老郑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起身套上琵琶纹圆领袍,由小屠子陪着出来。
刘三与个老中官已在堂中。
这老中官姓张,名居翰,本为刘仁恭的监军,后来老刘坏事,当时这中官在幽州没去义昌,就留下来了。这次不知怎么被派来义武做监军使。这厮到镇时,老郑一直忙着练兵,与这中官只见过两面,印象不深。如今的监军使,球用不顶,远非早年那么壕横了,郑哥也就全没放在心上。
今天老郑认真打量一下。感觉要比自己年长数岁,也不是个柔弱,身长得有六尺有余,孔武有力也是个练家子,啧啧,除了没胡子说话声音有点怪,妥妥的一条铁汉子呀。老郑在心中回忆,据说这厮曾随侍僖宗幸蜀,还做过容南护军判官,后来在京师做到枢密承旨、内府令。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给自己做监军混饭吃,沧海桑田,不胜唏嘘呀。
“张公有事寻我么?”黑厮沉着嗓音,装腔作势道。
张居翰道:“郑公,今日得讯,崔胤欲引朱全忠入京,挟天子至东都。”
每次张居翰叫他郑公,老黑都觉别扭,实在是底层武夫做久了,骤至高位,很不适应。悄悄挪挪屁股,道:“崔,催个甚?”他哪里晓得这是哪块地里的土坷垃,简直不知所谓。边上刘三帮腔解释道:“崔胤是宰相。正月天子复位,便是这厮勾连神策军所为,出力不少。”
“哦哦。这厮引朱全忠入京,与我何干呐?”郑守义听着就觉脑仁乱成了一锅粥,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连一块儿就不知是个啥意思。
刘三最近表现积极,经他运作,从卢龙低价购回一批食盐在镇中发卖,给老黑小赚一笔。又在镇州筹办牧监,种植苜蓿,蓄养牲畜,急郑哥所急,想郑哥所想,也算有用。老黑并非要把他怎样,只是恼这厮去了顺兴行就与自己疏远。晾了刘三哥数月,最近也开始给他几个好脸。
见老黑今天态度不错,刘三继续发挥道:“崔胤这厮先前鼓动圣人杀宦官,为中官韩全诲等所察,韩全诲与凤祥李茂贞交厚……
“且住且住。”刘三这一开口,郑大帅就感觉脑仁又沸腾了,懵得可以,“这与我何干呐?”咱老郑家祖上就是幽州的土生武夫,郑哥一介屠子出身,打打杀杀还能有点天赋,但是什么朝廷之事,那真是十窍通了九窍,偏偏一窍不通。
张居翰道:“郑公。李茂贞、朱全忠,皆有不臣之心,皆欲挟制天子。韩全诲与李茂贞一路,崔胤与朱全忠一路,今,韩、崔二人分别欲引李、朱入京。俗语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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