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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紧,你去忙吧」一剑低低叹了一口气。他转身离开这叫阿旺的少年,往前厅方向走去。方才差那么一点,便叫出了那个名字。小秋他心里唯一的人。已经病入膏肓了吗?原来这些日子这么在意这个少年,无时无刻想对他好,想照顾他,竟是在这少年身上寻找莫秋的身影。他眞的想见他、眞的想见他了。他想念他的小秋朝着他笑的样子,然而,那日天香楼内,也是自己亲手推离了他。甚至他在门外跪了那么久,刮风下雨烈日曝晒,都是他不让他进门来。那人,如今如何了呢是不是好好的,有没有人照顾他?他心里也是很想他然而、然而雨又下了,而月下得又急又大,令得前些时日已经高涨的水流更加湍急。夜深时刻,风声雨声在窗外呼啸,一剑方才要睡下,却听见外头隐约传来仓促的敲锣声。他打开门仔细听着,惊觉那声音竟是喊着:「不好了发水了姚河快决堤了」一剑心中大骇,急忙披上外衣往外走去。这时阿福带了个人匆匆忙忙往他跑来,那人是夜防民兵,见着一剑还没开口,一剑立道:「边走边说,情形如何了?」那人浑身湿透,惊魂未定地道:「大雨让上游山洪爆发,滚滚黄泥倾泄入河塞住这几日好不容易疏通的河道。河道被截断,大水无处可泄,怕要冲出两岸堤防了!」一剑同那人快步往外走去,这时原本应该睡了的小阙也跑了出来,他揉揉眼急喊:「师父捎上我啊!」一剑点头招了小阙,这时候多个人多份力,于是三人便一起前往兰州大堤。天色昏暗,几乎已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一剑才靠近堤防,便听见轰轰水流声如万马奔腾而过,激流湍急之速,连长堤也为之震动。民兵忙着将之前准备的土包拼命往大堤上迭,然姚河激起的水涛几乎都已经打到脚边,耳旁大河怒吼,所有人既恐又乱,可为了兰州城内的亲人,他们仍是努力地刨土装袋,送上长堤去踩实成墙。一剑和小阙天生力气大于常人,他们两个肩扛三袋重土,手抱一包,也是拼命地一直迭,就怕晚了慢了,水势冲破堤防而出,会害了兰州城里的百姓。一剑见情况危殆,转头拉了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道:「立刻回去叫守城士兵将城门关紧用土包挡住,这堤怕是撑不下去了,千万别让水淹到城里!」那人看见一剑便是一愣,目光忽地别开,脑袋畏畏缩缩地直躲。一剑也一愣,发觉跟前之人似乎挺面熟,可一时间却想不起究竟在哪看过这人。这时离一剑稍远的小阙爬到堆得有膝盖高的土包上头,照那些民兵的吩咐奋力地在土堆上跳,要把这些临时筑起的土包墙压实。可雨中湿滑,小阙才跳没两下,忽地脚下靴子一溜,竟整个人就往河中滑去。小阙吓得声音都发不出来,旁边好几个人大叫出声。一剑慌张回过头去,只见右方土包墙缺了一块,一个白色身影弯腰靠在那凹陷处,吃力地将差些被急流冲走的小阙给拉了回来。一剑有些呆,小阙惊魂未定,紧紧抓着白衣人的衣襟,白衣人脸上神情复杂,想要推开,却又不得不将浑身都软了的小阙给揽住。一剑的目光移至白衣人身上,大雨直落,让他看不太清对方的相貌,但也因为如此,让他惊觉对方的身形似乎是自己所熟悉的。「门主--」被一剑抓住的那个小喽啰拉着嗓子朝白衣人鬼叫喊道:「门主--是师叔祖自己抓住我的,我没有对他泄露身份啊--」一剑一震,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吓得像鹌鹑一样的少年,凑近一看,发觉原来竟是曾经在铁剑门里见过的铁剑门弟子。他嘴巴合不起来,愣愣再抬头,往白衣人方向看去。只见那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人微微垂下了头,踌躇半晌,慢慢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掉,露出一张白玉脸庞来。「小小秋」一剑努力望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莫秋白衣上沾满了泥,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丝而下,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的一只鞋不知掉在哪里,气息微喘,胸口起伏着,竟是急急赶来的。但即使外表与气势不再是那日天香楼内叫人几乎无法直视的模样,即使他如今浑身湿透又衣衫不整,但他的眼睛在雨里仍是那么亮,容貌仍是美得令人心颤。莫秋淡淡对一剑身边的铁剑门弟子道:「照我舅舅说的话做去!」莫秋松开小阙,同时一剑比松开铁剑门弟子。那弟子领命后飞也似地往长堤下逃,急急赶回兰州城去。一剑不敢相信莫秋这些时日竟一直在自己身边,那名叫阿旺的少年原来是假的,而这张他看了一段日子,甚至还有了好感的容貌,也只是张人皮面具。想到自己居然又被这个人所骗,那被掩埋在心底还未愈合的伤口又狠狠痛了起来。一剑怒气无法遏抑,放声吼道:「你易容待在我身边到底是何居心?我身边还有什么值得你纡尊降贵假扮小厮计谋夺取的吗?你这回又想杀谁害谁?若你再敢动我兄弟或我徒弟,就算你是我爹唯一的外孙,我也不会轻饶你!」一剑朝莫秋怀里的人喊道:「小阙,快过来!」一剑犹若将他视为洪水猛兽一般,莫秋双唇颤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小阙看了莫秋一眼,发觉莫秋脸上竟是快哭出来的神情。可他不敢不听师父的话,立即松开手往一剑方向跑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留在你身边没有任何目的。」莫秋突然放声大喊:「我只是想见你!」只是想,见见你只是想,留在你身边仿佛在响应莫秋的吶喊一般,黑蒙蒙的天边突然落下一声响雷,轰隆巨响。落雷银光划破天际,也照亮对立着的两人。莫秋眼眶红着,顺着脸庞落下的不知是雨是泪,他的脸颊被冰冷的雨水冻得苍白,双目直直地看着一剑,不肯放开。小阙一路往前冲,偏偏这时却被突如其来的落雷声给吓到,他脚下又是一滑,整个人往土包堆摔去,过大的力道来不及止住,竟猛地连人带土包就这么撞入河里。小阙惊得整个人都僵了。一剑大骇,立即扑向前去抓住小阙。然而缺口处水流又大又急,一剑和小阙立即被冲了出去。一剑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救小阙,他在湍流中奋力回身,使尽最大气力将小阙举起往河岸抛去,跟着自己就在那剎那间被大水远远带离河岸。山洪爆发,姚河河水夹带大量断枝残干与土石泥沙,滚滚河水奔流冲击,一剑空有一身武功,面对如此恶水也难以脱逃。接连被几段树干撞击,沉到河中与迎面而来的碎石相碰,一剑感觉五脏六腑几乎快碎了,而这滔滔河水却似乎永无到头之时。「舅舅!」载浮载沉间,浑身是伤的一剑似乎听见了那个人的呼喊。「舅舅!」他睁开眼,听见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而后几乎到了身旁。「小秋!」一剑张嘴,却喝进了满嘴泥沙。他拼命探头往四处看去,循着声音来处,想看见那个人的身影。而后,竟在不远的激流当中,看到那抹奋力向他游来的身影。莫秋是跟着一剑跳下河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完全没有想到别的,见一剑为救小阙落河,接住被一剑抛回的小阙,下一刻,他便跳水追一剑而去。姚河水急凶险,但莫秋不管,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这个人,若失去了他,那他这生即便苟活下去,也再无任何意义。一剑已在自己眼前,莫秋拼命地追、拼命地追。河水灭顶,他努力再游起,河中无数碎石往他身上撞,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看着浮浮沉沉的一剑,心里只是害怕快见不到他了快见不到他了若他沉入了河底,那他们就永远永远,都无法在一起了「小秋!」莫秋听见一剑叫他了,已经很近,很近的距离,他快游到他的身边了然而便在莫秋惊喜着终于碰到一剑对他伸来的手,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抓住一剑时,一截随水漂流的巨木却从后猛力撞上了他,将他与一剑再度分开。「小秋--」莫秋遭受重击,眼前只觉白光一闪,气力彷佛瞬间全被拔去。他的身躯被河水卷了进去,带离一剑身边。莫秋想再回去,他心里着急惦念,却发觉自己连移动一根手指也无法做到。他在大水间听见一剑撕心裂肺的吶喊,恍惚间想道,是不是自己又做了什么事让一剑伤心了对不起,舅舅,对不起莫秋开口想对一剑道歉,但一张口,浑浊的黄水却冲入了他的口中,盖过他的口鼻。对不起舅舅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让你这么伤心我会改的、我会改的我想回到你身边我不想你为我伤心一剑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猛烈地咳嗽,鼻腔口间仍有姚河泥沙的味道,然而左右一看,自己哪还是在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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