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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望着四面剑墙流口水,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最后甚至把木桌挪来当踏阶,站到上头去踮着脚尖一把一把地看。啊啊……工布啊……水心啊……白虹啊……青霜啊……「他奶奶个乖乖隆地咚……」一剑张大嘴喃喃念道。他能在有生之年阅览众多名剑,这是烧了几辈子的香才能有的好运啊!真是马上就死了也甘愿!一剑握拳想道。误打误撞让藏剑院上下对他好了起来,一剑最后把这事告诉莫秋时,莫秋显然并不意外,他笑着看着一剑,只说:「舅舅你帮了我好多。」一剑搔头略赧,接过莫秋伸来的手,将人抱进怀里。一剑有时也会想自己如何幸运,得到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若不是一直惦记着这个人,或许早在多年前被陆誉一剑扎入心窝、掉落隆冬冰冷的奉天河时,就撑不下去直接被牛头马面拘住阴司了。幸好有了这个人。因为有他,因为念着他、想着他,所以从来不舍得离开这个花花世界,所以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甜美诚挚的感情。莫秋越来越忙,往往一早便起,晚晚才回,有时甚至直接差人说自己便在天下院的书房睡下,不回来了。大事为重,一剑也不觉莫秋有异,只是会分神去想莫秋是否捱得住,他这阵子身子板不断窜高,偶尔也会埋怨脚疼手疼脖子疼,加上这么没日没夜地处理门内事务,可别受不了了才好。这日一剑没去藏剑院,陆丁丁那小子中午屁颠屁颠地抱了一包刚卤好的臭豆腐跑来,大喊着:「臭死了、臭死了!」和他吃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去。莫秋的小院还是和以前一样荒凉,除了屋顶破瓦换过、破掉的纸窗糊起之外,和以前并无两样。不因居上位而忘过往,一剑觉得如此甚好。他拿着赤霄剑和赤炼刀坐在屋檐下的石椅上,以干净白布慢慢擦拭。自从莫秋当上铁剑门门主后,便没有再继续练赤霄诀了,武学之境不进则退,一剑心里想着过几日不论莫秋如何不愿,也要叫他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分几个时辰出来,让他继续练功。他记得莫秋对自己讨过赤炼刀,这把刀是他的心血,莫秋既然想要,他便会督促他武学再上一层,直到莫秋有足够的能耐,驾驭得了这把焰气四射的刀。一剑的心思还绕着莫秋转,这时院子里却来了个客人。他听见脚步声抬头,发现陆明明正笑着走来。「拜见师叔祖。」陆明明挽了个竹篮,一身鹅黄罗裙,外罩软柔狐毛披风,瓜子脸蛋上头两颗眼睛水汪汪,菱般的粉唇轻轻扬笑,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看怎么让人心情舒畅,是以那句师叔祖一剑虽不太喜欢,可也点点头,随了她去。铁剑门就是长幼尊卑这点分得严,年纪大小不论,辈分越高地位就越高。由陆枸杞、陆当归算下,天罗七子与已故的陆三七为二十一代弟子,陆誉二十二,莫秋、陆遥、陆明明、陆丁丁等人则为二十三。他既被陆当归收之为徒,与天罗七子同为一辈,陆明明与陆丁丁自当得叫他师叔祖,这没叫的还得以门规处置。陆明明从竹篮里拿出一盘方炸好的臭豆腐,说道:「这是明明刚刚做好的一道菜,叫七里香,明明知道师叔祖特爱吃臭豆腐,所以拿来请师叔祖尝尝。」像是大男人几个月没洗脚才酝醸得出的独特咸鱼「香」猛地迎而袭来,这味道够悍,陆丁丁方才带来的根本比不上。一剑眼睛都直了,瞪大眼往那盘臭豆腐看去。明明立即将食物送到一剑眼前,奉上竹箸,跟着连退两步。这味儿其实自己根本不敢恭维,只是谁叫一剑爱吃。看一剑筷子一挟便塞了两块豆腐入嘴里,明明这时才开口说道:「明明以前见到师叔祖你,便会在旁边看见莫秋师弟……啊……如今该叫门主了!」彷佛只是一时口误般,明明甜甜一笑,再道:「今日怎么不见门主呢?」一剑顿了一下,道:「他忙。」举箸再食。「嗯……」她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道:「明明也好久没见到门主了,本以为来师叔祖这儿或许可见他一面……果然……我早该明白自己不是多重要的人……利用价值一旦没了,他便不想再多看我一眼了……唉……」一剑猛地抬头,方巧见到陆明明转身离去的侧影,凄楚神伤,十成十为情所困的表情。他嘴里半块来不及吞下肚的碎豆腐掉了下来,缓缓眨了一下瞪得大大的眼,脑袋整个空了,还耳朵嗡嗡嗡地响了起来。利用……价值?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不太对劲,陆明明那话好像是说给他听的……可想了又想,应该不是,那话分明便是她自个儿在自言自语……跟着一剑又火了,若那真是她自个儿说给自个儿听,不就是在告诉他他家小秋红杏出了那个什么墙,和她好上了吗?不不不!一剑立刻压下自己的火气。哪能凭旁人的两三句话便胡乱想,莫秋同他经过多少事,他怎能对莫秋有所怀疑。晚上,一剑在房里等着莫秋回来,想问陆明明今日说这话是否别有含意,莫秋心思细腻,定瞧得出来什么。只是等到了夜深,莫秋却还是没有回来,以往会托人捎个口信的,今日也没。一剑有些担心莫秋是否遇着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虽然莫秋已经当上铁剑门门主,但这处毕竟不比一叶那里安全,一剑想了想,遂举步往天下院而去。一剑入天下院之时,巡视的弟子并没有阻挡,他们不但恭敬地向一剑行礼,还直接让他走入寻常弟子不得靠近的书房禁地。一剑走近书房时便听见紧闭的房门内传来争吵之声,一个是莫秋,另一个似乎便是以前时常找莫秋麻烦的陆遥。「你这是干什么?」莫秋的声音冷漠尖锐还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味。一剑没听过莫秋这么说话,那彷佛是个他所不认识、全然陌生的人,用莫秋的声调正在说话。便是这么一个怔愣,他止住推门而入的举动,停在书房之前。陆遥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愤怒,压抑嗓音低吼:「这点我倒还想问你!当初是谁说相互合作一起将陆玉给拉下来,日后便共享铁剑门的一切。可你还真是厉害,竟哄得太上皇服服帖帖,直接将门主宝座点了给你!陆莫秋,这和我们当初说的可不一样!」莫秋冷哼了声:「放手!门主之位能者居之,我是快你一步,可这又如何?我不是说过,等事情稳定下来,便把掩剑院院首的位子指给你吗?」拉扯之声透过薄薄门扉传出,陆遥不甘愿地道:「铁剑门和你,我两者皆要!」「你真让我作呕!」莫秋怒斥了声。「男人和男人,简直龌龊至极!」陆遥嗤笑。「男人和男人叫龌龊至极?可你不是每晚被压着骑,却还浪叫得比窑子里的妓女还大声!延陵一剑只是个粗野莽夫,凭那点功夫也能让你欢快?我哪点比不上他?帮你把陆玉逼出铁剑门的是我,叫陆明明背叛陆玉的是我……你知道……你知道当陆明明那日说你甘愿吃下掺毒的糖渍梅,好让陆玉对你放下戒心时,我多难受吗?肝肠寸断、肝肠寸断啊……我为你所做哪里比不上他,你就舍我逐他,心甘情愿被他压!」响亮的巴掌声响起,伴随莫秋愤怒的声音:「我让他压又怎样,你就是比不上他!你背后只有一个掩剑院,可他是陆当归的徒弟,陆枸杞还早就看中他;你生在铁剑门,却连怎么铸剑都不懂,但他是个奇才,不仅将赤霄剑断剑重铸,如今还是赤霄的主人!你哪点比得上他,你连他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陆遥,从一开始我就没答应过你什么,全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是人就要懂得知晓分量,我是说过不会亏待你,但你要更多,不可能!」房里传出剧烈的拉扯声伴随衣锦撕裂声,稍后,面色铁青的莫秋用力将门打开。这时莫秋目光往外一定,赫然发现夜色之下,一剑站在他面前,面容严峻、神色苍白地注视着他。「……舅……」莫秋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连忙低头,在看见自己被陆遥扯得凌乱的衣襟后连忙拉紧,却也同时察觉自己的手指隐隐颤抖。恐惧感从指尖一路蔓延,几乎麻痹了莫秋全身。一剑不发一语,转身离去。「舅舅!」莫秋大喊着追了上去,惊慌失措,惶恐不安。「陆莫秋,你处心积虑用尽心机,将人利用殆尽便无情甩开,别得意得太早,迟早有天你会自食其果!」书房里,传出陆遥嘶吼之声,回荡在深夜里,久不散去。一剑快步入房,随手将门搧上。在他身后赶回的莫秋连忙推开房门走入,展臂重重抱住一剑,死死揽着他,微微颤抖着。「放开。」一剑冷着声音道。「我不!」莫秋低吼。「我叫你松手!」一剑怒喝。莫秋剧烈颤了一下,但反而将手箍得更紧了。「舅舅你别气,我以后不敢了,眞的不敢了!」莫秋拼了命地道:「你别气、别气、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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