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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离晟没戴手表,不过水依旧保持温温的热度,他想自己应该没睡多久,急忙从浴盆里出来,换好睡衣,又用毛巾把头发擦得半干才出去。外面很暗,借着浴室里的灯光,他看到水珄侧坐在对面房间的门槛上,一条腿靠着房门支起,手里还拿着酒瓶,见他出来,起身迎上前,在看到他的睡衣时,愣了愣,眼眸微微瞇起,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瞬间的发怔,但随即表情就转回了最初的淡漠。「你还没睡?」没想到水珄会一直在等他,徐离晟很吃惊。「你有吩咐的话,我在外面会比较方便。」他又不是过去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泡澡时身旁还要有丫鬟仆人伺候,徐离晟对水珄的想法感到好笑,不过还是客套的说了声谢谢,水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放好酒瓶,转身回到厢房,拿出火柴,把床脚放的蚊香点燃了。和浴盆里相同的青草香气很快溢了出来,徐离晟问:「这香里是不是放了什么药草?」「是定神静气的药,乡下虫蚁很多,点支香,既可以防虫,也有助于睡眠。」水珄说完,转过头,看到徐离晟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一个大红色袖珍式吹风机,不由挑起眉头,徐离晟自嘲地笑笑,这也是他出门时小叔叔硬塞进来的,说乡下许多地方不方便,买了个袖珍吹风机给他,还特意选的大红色,说什么红色辟邪。徐离晟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但年纪轻轻却极端迷信又啰嗦的小叔叔是他的天敌,他每次除了照办外什么办法都没有。「吹风机可以用吗?」水珄点点头。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在徐离晟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时,他收回了眼神,淡淡说:「红色很配你。」话说得莫名其妙,徐离晟眼前划过一个大大的问号,其实这乡下人根本就没见过吹风机吧,他无比怀疑地想。水珄没久留,道了晚安离开了,他走后,徐离晟想用吹风机,找了半天才在床头下找到一个很陈旧的插座,还好可以用,虽然电力不太足,不过总算勉强把头发吹干了。徐离晟吹干头发,拿过手机想给家人发简讯,才发现已经快一点了,从时间上推算,他应该在浴盆里睡了半个多小时,也就是说水珄也在外面等了他那么久。真是个怪人。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徐离晟首先的反应是奇怪多于抱歉,不过没想太多,给小叔叔发了平安到达的简讯后,上了床,被褥有晒过,松松软软的躺着很舒服,徐离晟很满意地躺在床上,心想自己没选错,旅馆那边的设施也许比这里好,但绝对不会这么周到,而且这里很清静,适合读书。不过今晚徐离晟没精力夜读,把眼镜摘了,却发现没有床头柜,这对于喜欢睡前看书的他来说非常不便,只好把眼镜放到枕头上方,关灯躺下,在淡淡的青草香中很快有了困意,沉入梦乡时他恍惚听到潺潺流水声,清越空灵。早上,徐离晟是被小叔叔徐离晨的电话叫醒的,徐离晨只顶了个叔叔的辈分,实际上比徐离晟还要小好几岁,今年才刚刚读研究所,不过他这个叔叔做得很尽责,昨晚收到简讯时已经睡下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询问这里的情况,才六点多,徐离晟还在犯困,随便说了几句就想挂断,徐离晨却不肯放电话,又啰嗦了许多让他注意身体,小心水土不服的废话后,才结束通话。徐离晟好不容易把电话挂断了,却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几下,在发现无法再进入梦乡后,只好郁闷地选择了起床。外面天气很好,晨光透过枝杈洒了一地,空气中散发着都市里无法拥有的清新气息,徐离晟洗漱完,来到前院,水珄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忙活,看到他,微微一怔,随即狼狈地转开了眼神。徐离晟奇怪地看看自己的服装,普通的衬衣加牛仔裤,在乡间做事,当然不能像在国立医院时穿得那么西装革履,在发现自己的装束没问题后,他微笑说:「早。」水珄的眉头轻微皱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早安礼,什么都没说,将筷子递给他,示意他吃饭,徐离晟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时间拿捏得很准,仿佛知道他会来似的。徐离晟原本打算去旅馆吃早餐,只住几天,他懒得跟不熟悉的人应酬,但早餐的香气成功地引起了他的食欲,虽然只是几碟腌菜和八宝粥,还有一盘自家包的粽子,但所有简单的饭食放在一起就变得精美起来,水珄又去厨房端了盘熏鱼出来,徐离晟很喜欢吃鱼,于是从善如流,接过了筷子,在他身旁坐下。「不需要等你的家人一起吃吗?」见水珄低头吃饭,徐离晟问。水珄拨饭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很冷淡地说:「我没有家人。」气氛因为这句话突然变得很尴尬,徐离晟明白了乡长让自己住水珄家的理由,他重新打量男人,和煦晨光下,水珄身上的沉郁之气稍减,但掩不住眼眸中的冷漠,眼角旁的泪痣透着淡淡朱色,让他本来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阴柔,或者说魅惑。徐离晟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好笑,昨晚他跟水珄握过手,那只手掌绝不会给人有阴柔的感觉,男人很强壮,比看上去要健硕得多,右臂上有条很长的伤疤,一直延伸到手背上,疤痕很深,以徐离晟的行医经验,可以肯定这道伤疤是很久以前的旧伤,从疤痕程度来看,有伤到筋脉,正常情况下这只手应该是半废了,不过看水珄的动作,好像完全没有留下后遗症,这让他很钦佩为水珄医治刀伤的医生。水珄不多话,除了必要的交谈外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喝两口酒,所以早餐在很诡异的寂静气氛下度过,如果换了其他人,会觉得很拘束,不过徐离晟也不是个热心沟通的人,他只觉得饭菜非常可口,水珄的缄言也对他的脾气,而且水珄很勤快,吃完饭,主动把碗筷收拾了,徐离晟想帮他,就被他阻止了,说这种小事不需要客人动手。徐离晟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他品着水珄端来的清茶,看着水珄在厨房忙活,觉得乡长没说错,男人真的很勤快,茶也泡得好,茶叶青绿透澈,清香甘甜,正适合饭后饮用,这服务真周到,旅馆一定没有这么好的享受。水珄做事麻利,很快就将餐具洗干净了,见徐离晟喝完茶,又帮他倒满,两人贴得很近,徐离晟发现他的手在发颤,不像是疤伤导致的后遗症,倒更像是紧张,因为过于靠近而造成的紧张,可看他的神情,又是那么平淡,眼帘垂下,几乎不跟自己对视,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可是微颤的手揭露了他动摇的心境。究竟是什么,让他的心这么乱?「昨晚睡得好吗?」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徐离晟的思绪,嘶哑声音因为彼此靠得太近显得很突兀,徐离晟觉得水珄的嗓音像是某种创伤导致的沙哑,看他年纪才二十出头,却似乎受了不少伤,也许这就是他不喜欢跟人多交流的原因。「很好。」徐离晟说:「你的菜煮得也不错,有特意跟人学过吗?」水珄个性古怪,徐离晟本来不想跟他多交谈,不过对他做的饭很中意,他一直认为小叔叔的厨艺就很不错了,但水珄的厨艺明显比徐离晨要好很多,所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水珄没回答,看着前方,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回过了神,发现徐离晟在看他,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恶狠狠地说:「不关你事!」徐离晟一怔,水珄已经转身走开了,把他一个人撂在那里。个性真有够古怪的,徐离晟皱皱眉头,觉得这样的人还是不跟他交流比较好。时间还早,徐离晟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带来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用衣架挂起来,又收拾好今天工作需要用的资料,放进背包里,至于笔电,他犹豫了一下,也放进了背包,笔电本身的价格还是其次,主要是里面有很多记录,水珄古里古怪的,他不放心把重要东西放在这里。背包因为笔电的放入沉了很多,徐离晟整理好后,来到前院,水珄正坐在院子里劈木头,他只穿了一件汗衫,肌肤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古铜色,神情专注到近乎于阴霾,斧头挥下去的狠厉让人感觉他不是在劈木头,而是劈仇人。徐离晟停下脚步,说:「我去旅馆。」水珄没说话,依旧低头劈着木柴,徐离晟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他说:「傍晚有雨,早点回来,不要去河边。」徐离晟转过头,水珄神情很淡漠,像刚才那些关心的话不是他说的,这让徐离晟感到好笑,说:「谢谢。」徐离晟出门后,水珄停下劈柴,抬起眼帘,看着他走出自己的视线,眼神转回,落到正在劈的木头上,阳光穿过枝叶照下,让木头上刻着的徐离晟三个字显得愈发清晰,水珄看着字迹,眼眸里闪过怨毒,猛地扬起手里的斧头,寒光落下,刻着字迹的木块顿时被劈成了两段。徐离晟出了水珄的家,走出没多远,就发现溧水乡的路不好认,周围盘横交错着许多羊肠小道,昨晚来时天太黑,他眼睛又近视,根本没记路,现在让他一个人去旅馆,似乎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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